解放初期的赵俊宝和霍桂花夫妇

霍桂花近照

　　60年前，太原战役(1948年10月到1949年4月)的那半年，对于众多亲历者来说，是漫长的期待，是难耐的煎熬。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不是共产党员，没有任何公职，却与丈夫一起多次为共产党送出情报。解放太原前夕，她将绝密情报“城防图”放入自己体内，徒步穿越重重防线送抵解放军太原战役前线指挥部。为此，她承受了一生的病痛：子宫受损，终身不孕。她叫霍桂花，当时是太原地下党员赵俊宝的新婚妻子，那年，她21岁。

　　2009年1月20日上午，天空尘霾悬浮不去。山西省荣军医院康复科外，记者见到了当年冒死送情报、现已年过八旬的老妇霍桂花。

　　送城防图系解放太原关键

　　1948年冬天，三大战役结束，华北大部分地区解放。太原成为人民解放军包围下的一座孤城。

　　在太原城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内，阎锡山军队构筑了5000到6000个防御碉堡。他自信地认为，这些碉堡可以抵挡解放军的进攻。

　　对解放军而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迅速取得胜果，情报工作是其中重要一环。

　　“太原被围困后，当时主要的工作就是情报工作”。霍桂花的丈夫赵俊宝是共产党北岳二地委城工部太原火车站南站地下党员，公开的身份是火车司机。妻子霍桂花和赵俊宝在太原黑土巷租住的房屋成了共产党太原火车南站地下党临时的秘密会议场所。在地下党员不懈努力下，历经3个多月，太原东、西、南、北四张城防图绘制完毕。但如何将城防图送出城去，成了当时困扰共产党地下党的最大难题。

　　由于解放军围城，火车只能在太原市区内绕行，以往的火车运输情报渠道中断了。同一时期，另一条获取太原城防工事图的共产党秘密通道——太原进山中学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在送城防图途中，被守城士兵发现，8名地下工作者在太原市大东门外被集体处决……

　　这一事件引起了国民党守军高度重视，一场在太原城内的特工战悄悄开始了。

　　霍桂花记得：那一天，赵俊宝匆匆赶回家中，将家里的有关文件和用品收罗一起，拉着她就走。出门走了许久，赵俊宝见附近没人，才小声告诉她：“有同志暴露了，虽然和咱们没有直接联系，但为防万一，那个房子不能住了。”几句话，让霍桂花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做成蜡丸放入体内出城

　　“城防图事件”后，国民党派遣大量特工便衣侦查，一时间，太原城内草木皆兵。火车车厢成了赵俊宝和霍桂花临时的“新”家。

　　赵俊宝手上曾有一份急需送出的情报——“太原小东门外飞机场草图”，该如何找到送出途径呢。赵俊宝通过他的同事、火车列车员、国民党的隐藏特工高步瀛，拿到进出太原城的“通行证”，把情报做成蜡丸，塞进自己的肛门，安全送到了城外的党组织手中。

　　有了这次成功送出情报的经验，地下党组织把“送城防图”这一重任交给了赵俊宝。

　　前面的临时通行证已经作废，再找高步瀛怕引起怀疑，搞不到通行证，一时间地下党组织的出城路子被堵死了。

　　1949年1月，解放军已围困太原城3个月，太原的粮食、食盐严重短缺。为节约城内的粮食，国民党阎锡山政府开始放松出城令，允许市民出城往解放区逃难疏散，但只限老弱病残，青壮年男子严禁出城，要留下来成立所谓的“民兵自卫军”。

　　到了送出城防图的最好时机。赵俊宝犯了难：当时所有的地下工作者没有一个是老弱病残，这样出去很容易被怀疑，也不太可能成功。

　　赵俊宝看着霍桂花，许久找不到恰当的词语。

　　他的心思终于被霍桂花猜中，她盯着他说：“我能做什么吗？”

　　赵俊宝压低声音说：“这次你来干！”

　　在老区寿阳长大，当过儿童团长、妇女队长的霍桂花，虽然有过多次战斗经验，但自己独立一人送情报还是第一次。

　　霍桂花想了许久，下定了决心。

　　赵俊宝将四张城防图用油纸封好，做成约一个拇指大小的蜡丸，另外一个蜡丸里，是他上次调查清楚的国民党特务组织的296个成员名单。

　　夫妻俩对视着，霍桂花用棉线把两个蜡丸绑住，塞进自己的阴道。为了更安全一点，她咬牙忍痛，用指头用力往里推，然后把露在体外的棉线头塞在卫生带上。就这样，她踏上了出城的路。

　　忍受剧痛几十小时找到组织

　　20岁出头的霍桂花化装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随着疏散的人流混出城门。从出城门到城外，共有5道检查点，衣服、裤子、头发、鞋子，甚至身上的内衣裤都遭到过搜寻，但藏在最隐秘处的情报没有露出痕迹。

　　过了最后一个检查点，就是两军交战的战场了，此时，双方处于对峙阶段，竟然比城内还要安静。路旁边是奇形怪状、千疮百孔的碉堡废墟，纵横交错、蛛网般的废弃战壕……

　　霍桂花随着逃难的人群，朝正南边跑。跑了没多长时间，看见不远处的大字牌，每个字牌足有两三米高，上面写着“打倒阎锡山，清算大战犯”的标语。

　　身旁的难民兴奋地用力往前冲。这时，阵地前方传来了解放军士兵的喊话声：“喂，老乡们，上面有令，不准出城，赶快回去吧。”

　　无奈，霍桂花又随人流往太原城回跑，但此时太原城门已关，这群难民被夹在两军阵地的交汇处度过了漫长的一夜。这一夜，冷冷的西北风从头顶掠过，黄土高原特有的黄沙随风弥漫到口鼻。霍桂花没有困意，看不到任何方向，却能嗅到沙子中的尸臭。而与旁人不同的感受是，霍桂花的下体开始疼痛。“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那么冷的天都能出了汗。”想起那一晚，她记忆深刻。

　　第二天天亮后，她找到了解放军巡逻士兵，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前线派出士兵与她一同前往40里外的指挥部。她强忍越来越重的下体疼痛，急速步行走到中午，终于到了解放军“榆次前线对敌斗争委员会”。

　　一份沾着鲜血的蜡丸从她体内取出，被处理后紧急送到解放军太原战役前线指挥部总指挥徐向前的面前。20多天后，4月23日夜，解放军对太原城发动全面进攻，这份标明工事地形的城防图帮助解放军摧毁了阎锡山引以自傲的“碉堡城”。太原城解放了！

　　子宫受损多次手术终身不孕

　　在“榆次前线对敌斗争委员会”，为了保证情报安全，也为了20多岁女子的名声，霍桂花选择自己取出藏在下体内的情报。

　　经过一天一夜的体内浸泡，两枚蜡丸有一枚被泡开了，另一枚粘在了肉上面。她咬紧牙关拉着棉线往外扯，竟然连着蜡丸一起扯下一大块肉来，下身出血不止。20多天后，她随第一批进城的解放军进入刚解放的太原城，终于与丈夫赵俊宝团聚，结束了地下工作。之后，赵俊宝到新政府部门就职，她被分配到太原卷烟厂工作。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赵俊宝以一名志愿军战士的身份入朝作战，负责铁路运输方面的工作。赵俊宝走后，霍桂花的身体越来越差，下身经常流血不止，被邻居送到太原市杏花岭区医院做了子宫部分切除修补手术。在医院，她听到一个无情的消息“因子宫受损，可能终身不孕”。

　　在病房中，她哭了。

　　1954年，赵俊宝在朝鲜战场荣立新功后回到祖国，闻听此讯，心中五味杂陈。

　　1960年，霍桂花下身再次流血不止，第二次做了手术，子宫被完全切除。后他们夫妇抱养了赵俊宝哥哥的儿子，这个秘密一直保守至今，已近花甲的儿子和儿媳尚不知晓。

　　赵俊宝回国后被安排到内蒙古工作，霍桂花一同前往。1998年，赵俊宝去世，霍桂花的生活陷入困境。

　　后来，还是因为惟一知道内情的霍桂花邻居写了一封信，辗转寄给了当时的太原市委书记，她的传奇故事才得以传播。很快，她被从呼和浩特接回太原，安置在山西省荣军医院。

　　据《太原解放接管纪实》一书记载，太原解放前，在太原城内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共有约2000人，解放后除1000人加入了部队，实名登记的有300多人，有近700名地下工作者失踪或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