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8日。钟南山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停止工作。
钟南山如果住在自己所在的医院进行治疗,是最理想的,这里是呼吸疾病治疗的权威医院,有很多他的老战友、老部下,他们都会悉心地照顾他。但是,他不想这样,在这样的时候,他不能多为自己想——尤其是他不能躺在自己的呼吸病研究所,那样的话对整个抗击非典的工作影响就太坏了,大家的士气会受挫,对病人的影响也很大,“怎么,连专家都倒下了?”病人会丧失战胜病魔的信心,还有,谁都会知道钟南山病了,万一他的病治疗时间长、很严重,那影响就会更坏,他怕传到社会上去,影响稳定。
稳定压倒一切。
“应该尽量找个僻静的地方。”
钟南山的思路如此明晰。
他悄悄地说服了知情的战友和部下,商量了一个结果:住到其他医院去。
很快,钟南山被安排到了一家医院的干部病区。
但不久,钟南山收到一封信,信中提到因为这个病区马上有一位即将进行肾移植的病人,而且有一位香港的记者会在现场做报道,届时场地会紧张。 “医院都很不容易。”他替医院着想。
于是,他拨通了儿子钟惟德的电话:“惟德,爸爸要回家去养病。”
钟南山的爱人李少芬,这位国家女子篮球队昔日的队员,她的眼神明净而温暖,就像往常一样亲切地走近钟南山,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钟南山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在钟家做家务已经十几年的保姆,这时非常紧张。平时她每天全心呵护这两位她心目中又敬又亲的人,很为两位老人的健康担忧,所以此时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钟南山一进门,她就把所有的衣服都给他换了,房间的布置,是提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为了方便每天护士到家里来给钟南山打吊针。
钟南山平时的忙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除了睡眠,他一刻也不能清闲,几乎很难静下来想一下自己。
此时,他躺倒在自家的病床上,苦闷,真真切切的苦闷,如乌云翻滚,袭上心来。尽管心情不好,但是让钟南山有所欣慰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病,不太像非典,因为非典病人呼吸很困难,很多病人都是这样。而他的感觉,并不严重。
他只是感觉身体异常虚弱。在家里吊了五天针之后,他决定去复查一下。
复查之后查看胸片,他惊喜不已:肺炎的阴影没有了!五天的吊针,全部用的是普通的抗生素。钟南山心中有底了,他的病不会是非典。
因为当时,对非典病人的治疗情况已经显示出,大剂量的抗生素无济于事。事实触目惊心地摆在眼前:非典,不是普通的肺炎。它向世人狰狞地宣告:传统治疗,无效!
一场大病,使钟南山的身体虚弱不堪:“我觉得非常疲惫,就像搬一座大山。”不得已,他又在家里休养了三天,然后拖着乏力的身子,往呼研所去,因为那里是战场。他的心牵挂着他的呼研所,担忧着病人的安危,更担忧着疫情蔓延的凶猛势头,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想:怎样才能找到控制疫情的办法呢?
走进办公区的楼道,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没事,像没有“大病了一场”的感觉,他习惯性地用手向脑后梳理一下头发,尽量像平时一样步伐有力,面带笑容。知情的部下见了他,既惊又喜,他们克制着眼泪说:“所长上班来了!”八天,出现在部下面前的他,整整瘦了一圈,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领导如此憔悴,但是钟南山脸上的神情,显得很刚毅。绝大多数医务人员不知道他得了肺炎,只是知道他身体因为不太舒服,所以没有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