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徐小斌
《炼狱之花》封面
徐小斌,一个中性而普通的名字。身为著名作家与编剧的徐小斌却让这个名字散发出独有的魅力。她的作品《羽蛇》进入中国文学史,列入国际精品文库。总是要颠覆前一部作品的徐小斌的新书《炼狱之花》近日推出,这部具有魔幻色彩的小说如同一部“成人童话”。天仙子、百合……炼狱花开竞芳菲,徐小斌又带来了怎样的惊喜?本报记者专访了她。谈新书期待读者破译故事背后玄机
记者:你的每部小说都要颠覆前一部。和你的上一部作品《羽蛇》相比,《炼狱之花》新在哪里,不会再是悲剧了吧?
徐小斌:我试图通过这本书写中国人自己的奇幻小说,有评论家说《炼狱之花》是中国版的《阿凡达》。它不是悲剧结局,但也不是喜剧。是一种无奈,就像我们在生活中常常感受到的一样。就像主人公海百合,她的人类的面具长在了脸上,变成她肌肤的一部分,海洋世界已经不能再接受她,而她,又随时会被人类的邪恶势力追杀,所以最后的结尾成了这样:“海洋世界不让我回去了,人类世界又没有我的安身之处,我该怎么办?我再不是海百合公主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从此,一个海生物死去了,一个人类诞生了。
记者:单看内容介绍,我感觉《炼狱之花》像本玄幻小说,或者说是成人童话。我们该怎么阅读它,才能理解隐藏在文字里面的东西?
徐小斌:不必去刻意理解它深层的涵义。可以很轻松地看它的表层故事啊,一个很美丽的准童话,还有好多年轻人喜欢的时尚品牌和网络流行语,出人意料的情节,个性鲜明的人物,人类与海洋两个世界之间的互相转换,还有迷药、戒指、月亮花……这些神奇的元素,就够热闹的了。当然,如果有读者读出了里面的玄机,我会深深感谢的!谈自己羡慕梅妻鹤子、梦想当隐士
记者:看过一次别人写你的故事。似乎你有过一段并不开心的童年经历,并直接影响了你的写作?
徐小斌:对啊!简单地说,就是我小时候与母亲的紧张关系。母亲虽然是那个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但依然十分重男轻女。在我弟弟没出生之前呢,我是被宠的那个,我弟弟一出生之后,我就觉得一下子堕入那个阿鼻地狱。我自己也有问题:过于敏感,以至于我小时候其实有个分裂的童年,在学校,是学习成绩顶尖的好学生,在家里,是地道的灰姑娘。
过于敏感的人总比别人对痛苦的感受要深得多,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有意把自己的神经磨得粗砺一些,但依然不理想,就是天生的这种神经类型,没办法。
记者:听说,你小时候立志当隐士,这个梦想很奇怪呀!
徐小斌:我小时候的梦想太多了,最早是想当天文学家。夏天每天乘凉的时候都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星星,告诉别的小孩这是北斗七星,那是仙后座,这是天蝎座,天蝎座中那颗淡红色的星是有名的叁宿二,我还把古今中外所有天文学家的头像画下来贴在床头……后来又想当画家,想当服装设计师……多了,那时候的想法一天一变,想当隐士是在看了林甫的梅妻鹤子之后,后来我还为此写过一篇散文,好像副标题是《记杭州弧山放鹤亭》。
记者:人人都希望自己是个乐观主义者,就算心里不是,至少表面上做出一副乐观的样子。你倒好,直接说自己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徐小斌:我说我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是指终极意义上的悲观主义者,而不是一般人所说的情感上的悲观主义者。像《红楼梦》,“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就剩“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就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认清这个世界终极的东西是好的,所以维纳认为人类就像一艘注定要驶向死亡的航船,可是人不能因为知道自己要死就不好好地活了,在航船上所有的乘客还是要进行各种各样的表演。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
我至今认为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才能乐观地活着。终极就在那里,但是你还要活得精彩。
记者:不管是在《羽蛇》,还是在《炼狱之花》中,我们都能感觉到你对神、自然界的种种神秘力量的敬畏。三毛因此被人说成神神叨叨的。你就不担心,别人也说你神神叨叨的吗?
徐小斌:什么叫神神叨叨?我不懂。我只懂得人是要有敬畏之心的,人只是自然界的一个元素,破坏了自然的神秘力量,人类也只能是咎由自取。自然界现在不是已经惩罚了吗?这还仅仅是开始。
所谓神秘,与科学只有一步之遥。今天不能被科学解释的,就是神秘,明天能被科学解释了,就是科学。但有一点是不可怀疑的:那就是,科学是无法穷尽宇宙间的奥秘的。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在我们的子孙万代之后依然如此。
而且,我认为人的想象力,就是在现实中一点点磨损,一点点丧失的,如果我们不有意保留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一点点可怜的梦想,那么作为人这种生命有机体,就成为零。
记者:很多人知道《羽蛇》、《双鱼星座》,却不知道你。有评论家说,你的才华远远超过你的知名度。对此,你不在意吗?难道你一点都不渴望出名吗?
徐小斌:我干嘛不在意?我当然在意。但我犯不上为此生气,因为这是别人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犯不上为别人的忽略来惩罚自己。
早就有人劝我改名字,说我这个名字太中性甚至太男性化了,一点都不讨好。一个美丽或者有个性的名字写了一篇文章就能被大家记住,但一个普通名字写了一万篇好作品也被人遗忘,这当然是极而言之。那我就写第一万零一篇吧。谈写作在众声喧哗中特立独行
记者:有报道说,你走上写作之路是无奈之举?
徐小斌:只是偶然机遇而已。1980年,学校增设一门汉语写作课,老师要我们写篇暑假纪实。后来,全班40个人,只有我拿优等。于是学校汉语组的老师说我是个“潜在的作家”,问我有没有写其他小说。当时我的确喜欢自己瞎写些东西,我给了他一篇,说这只是大作文,不能算小说。这篇名叫《春夜静悄悄》,是2个小女孩在车站邂逅相遇,然后擦肩而过的故事,四千字的短篇。
1981年,老师叫我看《北京文学》第2期。《春夜静悄悄》居然上了“新人新作”头条,我很吃惊。我的起步与一般中国作家不一样,中国作家多是以集体命名方式的浮起,比如新写实、“80后”、网络小说等。但我是单打独斗。
记者:现在,很多作家写书,都必须考虑读者想读的是什么,读者在关心什么,可你说你写作从没考虑过读者,为什么?
徐小斌:我觉得写作的时候时时考虑读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没法儿写了。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原创精神,而我最看重的也是原创精神。所谓原创,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杜绝与别人相似与自己重复,对读者要引领而不要迎合,让读者读到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尊重读者和热爱读者啊!
记者:你觉得,写作就应该特立独行?
徐小斌:当然。在众声喧哗中,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独特的声音,用所谓音乐术语来讲,就是“辨识度”。只有特立独行的写作才能保持高度的辨识度。
记者:现在不少作家发出呐喊:我们的写作要融入社会。可结果呢?我们看到了揭露社会现实的小说了吗?你觉得中国有现实主义作家吗?
徐小斌:呵呵,我想你已经替我回答了。
话说回来,真诚的写作很难做到,所以在中国成为真正的现实主义作家是很难的。为什么?因为现实主义作家肯定应当是批判现实主义的。托尔斯泰也罢、巴尔扎克也罢、罗曼?罗兰、雨果都是批判现实主义大师。一个作家如果只为了谋求现实利益去复制某些陈词滥调,这是现实主义写作吗?谈社会不纯粹的游戏规则也是进步
记者:你说,现在的社会游戏规则是利益交换。该如何正确理解这句话?
徐小斌:我的原话是现在的社会游戏规则改变了,上世纪80年代小说评奖是白纸黑字的PK,而现在掺杂了很多复杂的东西,包括利益交换什么的。总之不那么纯粹了。
我倒认为按照维纳的解释,这是社会进步的表现。进步之中就包含着混乱,但这是一定时期内的,将来一定会“玉宇澄清万里埃”,当然也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任何一种偶然都能改变历史,所以任何人都无法预言今后的发展。
记者:听说,你因为这个原因,曾痛苦了两年。当时是怎么回事?
徐小斌:那两年指的是2005年、2006年。我在我的工作岗位上越来越了解到社会的某些潜规则,我亲眼看到一些无良的所谓作家,用恶心的手段博取了他想得到的一切,一边还做出忧国忧民状,来博取鲜花和掌声。真是全民娱乐啊。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种痛苦主要是因为社会游戏规则改变了,而自己还不适应。同时自己也有问题:太绝对化了。实际上任何社会都需要相对的妥协,大家才能够生存,连海底世界也有“共生”的定律嘛。
记者:通过你的小说,我们会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真正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你甚至说,上帝那都没公平。
徐小斌:在《羽蛇》的前言中,我写过这么一段话:我们是不幸的:生长在一个修剪得同样高矮的苗圃里,无法成为独异的亭亭玉立的花朵;为了保证整齐划一,那些生得独异的花朵,都注定要被连根拔去。有幸保留下来的,也早已被改良成了别样的品种。
其实在当下,每一个人都活得痛苦。别以为那些什么金领的牛人不痛苦,他们在某种层面来讲比老百姓还痛苦。至于我自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痛苦。
记者:许多人都说“活着好累”。若干年前,这话是少数人说的,是我们变了,还是社会变了?
徐小斌:严格来说,是我们和社会都变了。本报记者吴成贵 徐小斌,著名作家。自幼习画,曾下过乡,当过工人。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一级编剧。
主要作品:《徐小斌文集》(五卷本),中篇《双鱼星座》获全国首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经本人改编为电影剧本《弧光》后,获第十六届莫斯科电影节特别奖。此外还有长篇小说《敦煌遗梦》、《羽蛇》、《德龄公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