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
两件事情真的不敢想,第一个就是上周五,他被刺死,但是第二天就是他的女儿18岁的生日,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自己的女儿过18岁生日的,一个成人礼,送一个大大的礼物,但是这个礼物加引号的是如此的残酷,让人没法接受。第二个不敢想象的是,就在今天上午,追悼会召开的时候,他的很多同事,没法来到现场,因为必须守候在这个医院里头,接待络绎不绝的患者,那个时候他们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治病呢?其实浙江的温岭,是一个经济很发达的地区,但是医疗资源并不丰厚,想想看,王云杰医生所在的这家医院,在2011年的时候门诊量达到了接近117万,而温岭市的常住人口不过是136万,你就看这个医院在这个地方所承担的巨大责任,但是出了这件事之后,对于整个城市,不管是患者还是正常的健康人,还是医生,这种心里的搅动都是巨大的。其实在上个周五刺杀医生过程当中,不仅有刚才我们送别的这位大夫,还有两位医生,一个重伤,一个轻伤,轻伤的这位医生正在恢复的过程中,他叫王伟杰,今天他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我们的记者采访了他。
电话采访王伟杰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受伤医生:
身体现在还可以,刀口比较肿,咳嗽比较痛,我本身血糖高,有高血压,伤口比较难以愈合,对他(王云杰)二十多年同事了,他去世了,我也觉得心痛,晚上睡觉也睡不好,休息太少了,相对来讲心情越来越差。我的退休年龄快到了,马上退休了,本来还想留下,这下心寒了,当医生的人,风险太大了。
白岩松:
本来退休的时间到了之后,还想发挥余热,但是无法发挥余热了,因为自己的心寒了,得有多少的医生,在这几天是这样的一种心情,都在这几年逐渐累积成了这样一种心情。而我们每一个人离得开医生吗?所以这个时候该思考的决不仅仅是医生,而是包括每一个人在内。看今天我们节目的标题,就非常的反讽,救命、治病,原本是医生对我们,但是今天中间都加上了“医生”这个称谓,变成了救医生的命,治医生的心病,我们这个社会怎么了,我们该做什么?但是我们今天很高兴地看到了公安部已经出台了关于“零容忍”这样一个态度和举措。
今天的公安部网站强调,对暴力伤医行为坚决“零容忍”,“医院是履行救死扶伤责任,保障人民生命健康的重要场所,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理由、手段扰乱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危害医务人员人身安全,损坏医院财产,侵害患者合法权益,对任何暴力伤医的违法犯罪行为,公安机关将依法予以严惩,对正在实施的暴力犯罪,将采取果断措施,依法坚决制止。”公安部已经站出来,但是接下来我们还在等待。比如说法院系统,我们的司法解释,是否可以从司法解释角度来说,对这类伤医事件有更加严厉的惩治,并且真的要去思考,如何用法律的条款来防范今后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否则的话,医生的心很难调过来,接下来我们就走进医生的内心。
解说:
一年半年,连恩青因鼻疾住进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了手术。一年半后,连恩青手持匕首,再次前往医院,这一次,他从一个患者变成了凶手,这一死两伤的悲剧,起因只是一个在医学上难度并不算大的微创手术。今天,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官网首页黑白,在悼念王云杰的文字里,有人回忆他,人很高大,肩膀很宽,说他脸上天生带了几分浅浅的微笑,被患者说是个好人。
温岭市民:
这个医生,听说态度很好,人也挺好的,正要提升为副院长呢,所以有门诊部和急诊部,那么多人爱戴和拥护。
解说:
10月28日上午,数百名医护人员,在浙江温岭市人民医院广场内,悼念死者,抗议暴力。他们当中,不仅有本院的医生,还有许多浙江各地医疗系统的医务人员,而在网络上,更是得到了全国上百家医院的声援。
温岭第一人民医院医护人员:
保护我们的权益,让我们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上班。我们想活着回家,就是这样,活着下班。
解说:
除了第一线医护人员的表达,28日当晚,中国医师协会、中华医学会、中国医院协会、中国卫生法协会四大机构,也联合发表了声明,呼吁全社会动员起来,对医疗暴力“零容忍”。声明说,“医乃仁术,为了救治生命,医患之间应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今天,在医学专业网站丁香园专设了悼念王云杰的板块,举起标语的都是王云杰的同仁,来自全国各大医院的同仁。
“王主任一路走好,在天堂会有尊重,您不用再担惊受怕,而我们还要受煎熬。”留言里,惋惜、悲痛、不安,甚至是恐惧,种种情绪交织。或许比伤痛更让医生们寒心的是意想不到的冷漠,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治医师王文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当王云杰弥留之际,当大家都心急如焚地守候在急诊室门外时,一位围观的人说,“医生态度不好,就应该被捅。”还有一位患者说,“杀死一个医生,下次来看病,服务态度肯定更好。”面对现状,很多医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今年8月,中国医师协会会长殷大奎在第四次医师职业状况调研报告发布会上,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这份调研涉及北京、河北、广东、海南、甘肃等11个省市医院,共收回有效问卷3704份。结果显示,希望孩子子承父业的医师仅有6.83%,而不希望的高达78.01%。
白岩松:
当医生的心愿已经变成了是要活着下班回家的时候,这个社会就病了,而且病得非常重。同时也有一个相对积极的变化,要送给所有心寒的医生们。一年多之前,在哈尔滨发生伤害王浩医生的那个案件之后,居然网络上的调查有80%多的人站在“杀得好”这样一种立场上,我觉得那深深地刺痛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人。而这次发生在温岭医院刺杀医生的案件再出现的时候,相关的留言已经更多的是在谴责暴力者,我想人们也在慢慢地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我们也都是受害者,否则我们就都会变成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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