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问到“你生病后工作怎么办”时,他反复说了三四遍同样的话:“他们会给我留着位子的。”
上海市心理咨询协会会长王裕如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咨询工作,小到基层公务员,大到小城市的副市长,都曾经找她看过心病,“公务员群体几十年来都是强者的队伍,他们的竞争力和抗压力往往比较强,他们的压力变成心理障碍,一定是有事件触发的”。
她曾对媒体讲起过一个患有“疑病症”的病人,许多专家均认为他没有病,但他却坚称自己体内长了恶性肿瘤,每次散步都不会超出小区方圆20米,每次出门车上都要准备好各种急救设备和药品。一开始,他面对王裕如也坚称自己一切都好,但直到王突然问他,“你生病后工作怎么办”时,他反复说了三四遍同样的话:“他们会给我留着位子的。”
“不用说就知道是跟升迁有关的问题。”许燕在回忆与王裕如相似的出诊经历时谈到,她说,“官心病”往往还具有季节性的属性——越到换届时期,越是官员“心病”高发的季节。
福建省红十字会心理援助办公室副主任詹锦华最近就遇到一个患者,他对詹说,机关将要提拔一个办公室主任,结果“群众推举是我,领导推荐是我,公示名单是我,可任命名单不是我”。结果公布后,他觉得五雷轰顶,“连朋友的祝贺酒都喝了,你说我咋办?”
在中央国家机关职工心理健康咨询中心2012年那次调研得出的结论中,除了“职务升迁受阻”外,其他几个被列出的心理压力来源还包括,工作责任、住房负担、领导工作风格、目睹腐败与抵制诱惑等。
这次调研还得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结论,即处级以下干部比处级以上干部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这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份题为《中国基层公务员心理状况调查报告》所得出的结论相似,相对于行政级别为处级的被调查者,科级和科员感受到的来自角色超载的压力明显偏高。
李恒对此结论有切身之感,他所在的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接诊过的基层公务员数量远远超过所谓“官员”数量。他们曾这样向李恒描述自己的境况:“可能说错一句话一辈子就完蛋了”;“我们这种陪领导的岗位,压力是常人想不到的。”
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几位学者还先后提到了一项对国内官员非正常死亡案例进行的调研。该调研发现,与“畏罪自杀”的社会想象不同,一些主动结束生命的官员反而是责任心很强的优秀公务员。
有多年心理咨询经验的詹锦华告诉记者,有一些来向自己咨询的乡镇干部“往往是很廉洁的”,“领导班子里大家都要就你不要,当然会被看作异类,成为孤家寡人”。
作为中科院心理所国家公务员心理与行为研究中心的副主任,祝卓宏对这种现象也印象深刻。他曾经遇到过一个专程来北京看病的外省干部,他业务能力出色,但一到签字的时候就害怕,总是担心财务虚报瞒报,“如果我真的贪污受贿做错事,我受这些罪是应该的,但是我没有做错事啊”。他患上了抑郁症,觉得自己对不起组织培养,他甚至希望出车祸,或者得一场重病解脱,因为这样可以“死得体面”。
“这也是一类很典型的病人,他们觉得现状和原先教育所接受的价值观和信仰不一样了,又无法逆转这个局面。”许燕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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