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促进农业稳定发展和农民持续增收”,是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今年要做好九个方面的重点工作之一。农民增收、农业增效、农村增绿,激活农业农村发展的内生动力,也是今年中央一号文件为“三农”发展指出的方向和目标。
龙泉宝溪乡溪头村。
浙江在线3月21日讯“三农”问题的核心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的核心是增收问题,要打造“三农”发展标杆省份,必须加快转变农民增收方式,促进农民收入持续普遍较快增长。浙江农民年收入已经连续32年居全国省区第一,这与浙江紧紧抓牢“农民增收”这个“三农”工作的中心、拓宽增收渠道、加快转变增收方式紧密相关。
但是,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大背景下,“农民增收”依然有内外两重难题需要攻克。从外部看,农民就业结构性矛盾进一步突出,工资性收入水平增幅下降;从内部看,农业科技支撑不够强,城乡分割的二元结构尚未完全破除,改革红利释放较缓,尤其是低收入农户自我发展能力不强,成为农民增收的最大短板。
对此现象,我们该怎么看、怎么办?记者赴全省多地调查,采撷来自农村深化改革第一线的探索、经验和思考。
遂昌县三仁畲族乡毛竹基地里,竹农在挖笋。
浙南遂昌,王村口镇石笋头村里,23户农户结成互助担保合作社,抵押林权获得近750万元贷款,发展农家乐。仅去年,村民毛永明家的14间房就创造了30余万元的收益。
浙东镇海,农业大户郑荣希从街道流转了2000余亩土地,招徕百余农户,按每户10亩地左右的规模发展特色种养殖。一个个小型家庭农场让土地价值增加到亩产近3万元。
浙西常山,下猷阁村采取农民土地折价入股的方式,组建常山牛角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并确定以种植木槿花、金银花、黄花菜和香椿作为特色产业。2016年,全村人均年收入13720元。
浙北德清,莫干山镇仙潭村一处山谷上,醉清风度假酒店主体建筑和配套设施建设正热。这块于2015年作为首宗入市的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不仅带来了分红收益,也将带动周边村民就业。
这4个增收案例,从表面上看,都是近年来频繁出现在新闻中的“致富经”,但如果只是照搬这样的“模式”,往往会发现效果并不理想。因为尽管使用的要素不同,但无论是土地流转、林权抵押,还是村集体股份制改革、经营性土地入市,究其核心,俱是改革,没有改革的精神,农民增收无法实现“质变”。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改革有其内在的逻辑。
明确土地、山林、房屋、宅基地等资产的产权归属,到允许流转,再到允许抵押,允许在一定范围内交易。当农村沉睡的资源合理流动起来时,关于“农民如何持续增收”的答案,已然清晰。
同样的林地 不一样的价值
——农村确权,让集体产权可量化可交易、归属清晰
从遂昌县城到三仁乡好川村的路,不难走。车驶过春日葱郁的竹林,绕过几个弯,便到了。
靠近县郊,交通还算便捷,竹木还算多,除此之外,这个总人口1037人的村庄,数不出更多资源优势。家家户户守着十几亩林地,房前屋后三分地种种蔬菜、茶叶,每年也有三四万元的收入,因此大多不愿外出。
但从几年前开始,原料毛竹和竹笋价格下滑,产业效益变差,村民们开始认识到,传统一家一户的作业模式似乎行不通了,但可行的道路在哪里?
看着休闲旅游正风生水起的山区乡镇,三仁乡副书记叶晟在思考:“资源优劣随着形势变换,我们到底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农民的土地和山林,到底怎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常常行走于乡间,遂昌县农办副主任蓝波也在想:“要完成当年的农民增收指标不难,比如政府扶持种植食用菌,但这并不可持续。第二年种植的成本是否足够?又如何抵御农业生产中的风险?是否存在更持续、更长效的增收模式?”
若把目光从浙南移开,转向其他地区,困惑同样存在。
“深山沟、荒坡地,有女不嫁下猷阁”,一句流传于常山县乡间的顺口溜,道出了下猷阁村人的辛酸与无奈。
2008年,这里的村民人均年收入仅为两三千元,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耕地抛荒严重,村集体经济账面上仅有2400元钱,对外还欠着5万多元的工程款。
新上任的村支书徐志坚提出了一个倡议:“与其任由土地荒废,何不在保障村民基本利益的前提下,把各家分散的地集中起来,统一经营。”
可想而知,这一提议遭到了大部分村民的反对,“这么做是不是违反国家政策?”“没了地我们以后怎么生活?”而他想以村集体名义注册成立公司经营土地的念头,也因为“不具备资质”遭到工商部门驳回。
此时,徐志坚还不曾意识到,他的这个倡议涉及到的是农村产权制度改革,以及土地、林地等生产经营统还是分的重大命题。
“中国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是不对外开放的。集体产权,人人有份,但有多少、在哪里却说不清楚。”省农办综合调研处副处长方杰认为,无法量化、归属模糊致使资产处置、收益分配在农村成为难点,导致流转、交易不畅,“农民的权益无法保障,持续增收的机制也无法确立。”
由此,“确权”,成为浙江唤醒沉睡资产、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性收入的基础。
截至2016年底,全省97.98%的建制村开展确权登记颁证工作,林权确权面积99.7%,符合登记条件农户宅基地确权发证率达95%。村经济合作社股份合作制改造率99.5%,村集体资产所有权量化到个人,权跟人走。
在73岁的好川村村民蓝根松的林权证上,可以清楚看到他们一家3口山林的坐落、面积等信息。随着越来越多市场经济元素进入农村,这里的资源将以更丰富的形态,进入农民的生产生活。
而更多村民,也正低头重新打量土地,或是山林的价值。
龙泉宝溪乡传统烧瓷仪式吸引不少游客。
农民与资本机会平等
——金融改革,让权益变收益、让资源变资本
之于蓝根松,林权证的意义自然不止“厘清家产”。它同时还意味着,在符合规定的前提下,经营权可流转或抵押,他每年能从中获得固定的财产性收入。
而据统计,2016年,全省土地流转率达到53%。这也意味着,一家一户分散经营的土地,正在向农业大户、家庭农场等集中,并且极大地催化和释放土地的贡献率以及生产效率。
连绵的春雨后,龙泉九姑山的竹林绿意氤氲,嘉诚家庭农场负责人赖吴岗在三叶青基地穿梭着,时不时蹲下身检查植株的长势,“这批苗原来长在大棚里,去年10月才移到林下,仿生态栽培出来的,品质更好,价钱也更高。”
2014年,正值市里推广林下种植经营模式,他借机成立农场,培育中药材三叶青。这几年,基地生产规模逐步扩大,赖吴岗又陆陆续续向农户租用了130亩林地,进行套种。
“三叶青根块目前销路不错。按照3年收成计算,最早移栽的40亩就可以采收了。”赖吴岗还向记者算了一笔账,市场均价350元每斤,按每亩360斤计算,扣除2万元一亩的成本,基地的亩产纯收入将近10万元。
由此,关于遂昌三仁乡的几个问题也有了解答的方向,明确农民的权益,发展适度规模化经营。
然而,新的问题也产生了,土地、山林流转需要资本,如何保障农民与工商资本的机会平等?
一场于2006年从山乡丽水开始的林业投融资改革,或许提供了思路。这同时也是浙江促进农民增收其中一项重要举措:金融改革。
海拔1400多米的遂昌石笋头村,几乎与世隔绝,村中有湖,湖中有树,树边有草。
当一批批自驾前往南尖岩景区的游客在村里停留时,村民毛水明的心活了,想将世代居住的老房子改成农家乐,“但资金哪儿来?”
当地从2015年推出的互助担保式林权抵押贷款解了燃眉之急。村里23户农户联合,自筹资金101.5万元,成立村级互助担保社。农户若有需要,便可通过担保社向银行抵押林权贷款,用于农家乐建设、经营。
“以前贷款,需要找担保人,万一发生不良贷款处理起来也很麻烦。现在,银行只要确认担保行为就可以发放贷款,风险由社员共同承担。”毛水明说,截至目前,银行已累计发放贷款750万元,2016年村里仅农家乐一项收入就达950万元。
2015年,相邻的龙泉也推出“生态公益林未来补偿收益质押贷款”。“原来只有商品林可以抵押贷款,公益林每年只有中央和省里的补贴,可以说就是‘死资产’。生态公益林质押试点后,预期的补贴收入可以质押贷款,林地资产都‘活’了。”龙泉市林业局相关负责人表示。
林权以外,土地经营权、农房财产权、茶园、石雕、香菇、水利工程、集体经济股权等,陆续被纳入可抵押贷款范围。龙泉种粮大户王登辉用流转的土地进行贷款,逐步扩大种植面积。如今,他已拥有200多亩油菜田,亩产效益也提升了。
从“死权”到“活权”,再到“活钱”,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的平等交换、合理配置,最终指向的,是更可持续的乡村发展模式。
要素权益 正回归农户
——农民持股,让增值收益更多、产业融合更广
然而,一种担心也随之而来:无论是流转还是抵押贷款,似乎受益的仍是工商资本和农村创业者。生产要素流转的财产性收入对于农民群体意义如何?如何保障改革的得益者是农民?
下猷阁村在探索的是一条村庄经营与农民共建共享结合的路径。
2013年4月,村里采取农民土地折价入股的方式,组建了常山牛角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其中,村集体以现金51万元控股51%,村支书徐志坚任公司董事长,选举产生监事会,并成立财务管理小组;农民以土地承包经营权按议定的价格折算成现金入股,占股49%。截至目前,全村共有253户农民入股土地面积达430亩。
经过市场调研,公司决定以木槿花、金银花、黄花菜和香椿作为全村特色产业。村民入股的土地以及曾经的集体荒山种上了“三花一椿”,村里还引进了工商资本,进行农产品深加工,通过注册“采一篮”品牌等方式,把“猷阁农产品连销店”开到了镇、县及衢州市各处。到2016年,下猷村村集体收入达到120多万元,全村人均年收入13720元。
“公司成立后,每户村民每年从公司拿到的收益就有4部分,包括土地折价保底、盈利分红、雇佣工资和退耕金,还不包括农闲时他们在外打工的收入。去年,仅我们发放的务工费就达160万元。”徐志坚说。
采访时,正值71岁的村民徐拥金扛着锄头,从木槿花地中走出来。过去,老徐主要靠务劳和在外打零工为生,现在足不出村就能有稳定收入,“去年,我每个月工资有三四千元,全家入股的2亩土地,一年租金是1400元,从公司拿到的钱将近有4万块。”
收入的增长,让下猷阁人更加坚定了改革的信念。去年公司的盈利分红,经党员和股东代表商议后,大家一分钱没拿,一致同意留给公司扩大生产规模,发展新兴产业。
今年,村里准备套养些莲藕和鱼类,沿着村里的主干道修筑游步道和赏花长廊,开辟一条赏花路线。
遂昌三仁乡给出的答案与下猷阁村有些相似,但依旧特点鲜明。
2016年3月,一个占地80余亩,名为“青钱柳扶贫园”的项目在三仁乡好川村落地,由返乡创业的张云峰和5位本村村民建立合作社,负责种植管理、销售等。
124户低收入农户以土地或资金方式入股,同时,园区日常工作优先向本村低收入农户提供,实现“家门口就业”。乡政府则在初期补助部分苗木。如今,一期6000株青钱柳已长到三四十厘米高,田地里还套种着玉米、秋葵等经济作物。
由于妻子残疾,无法外出工作的低收入农户邓林福,每天帮着除草、浇水、修建,一年收入也有1万多元。
从三仁乡一路向大柘乡、石练镇行驶,沿线分布着铁皮石斛、菊米等四五个中草药药材基地,串成一条健康产业原材料种植带。县里正计划引入集种植、加工、销售于一体的中草药公司,并发展养生休闲产业。
“农民持股的这种方式,首先解决了‘谁来种地’的问题,促进了土地经营规模化,同时增加了村民的工资性、财产性等收入。”常山县委书记叶美锋表示。
也就是说,把资本化的农村要素权益还给农民,从而使他们不再是被抛弃的对象,而是成为市场的主体。
改革还在深化。农村产业到底如何发展,又怎样带动农民增收,各地依然在不断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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