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父亲节。邵洪元接到了儿子从杭州打来的电话,挂掉电话,他便欢欢喜喜地去看他的“老伙计”。
虽是“老伙计”,但并不老,还不到9岁。它是邵洪元捏出来的泥偶,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在老人操控下拉二胡,经常和邵洪元一起表演。
邵洪元今年86岁了,属马。这9年来,一群他自己手捏的泥人,和他一起开了一场场演奏会,陪他度过了一个个晚年孤寂的日子。
9年前,相依为命大半辈子的老伴去世了。2个月后,身患小儿麻痹症的女儿也去世了。忙完了丧事,儿子要回杭州工作了。
邵洪元一个人留在嘉兴南湖区东栅街道华东社区甪里街的老房子里。原先40来平方米、住着有些拥挤的房子,一下子空了下来。入夜,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邵洪元觉得在家里走路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响声。
以往这十几年,忙着照顾生病的老伴和女儿,邵洪元没顾得上想以后的日子。一下子闲了下来,他心里有些发慌:“这以后该怎么办呢?”想起以前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他又觉得很哀伤,环顾四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偶尔,早上起来,他会忘了老伴和女儿已经不在了。匆匆要去买菜的时候,习惯性问声“要吃什么”。然后,突然意识到已经没人回应了。他慢慢地转过头,拿起桌上的零钱,穿上鞋,关上门,走去了菜市场,一路上,心里满是落寞和凄凉。
一个人吃午饭,对着桌上空出来的位置,他又没了胃口,叹息一声放下了筷子,拿上二胡去了公园。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个月。邵洪元瘦了好几斤,脸上也总是带着愁容。
一次回老家江苏宜兴探亲的机会,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在宜兴,邵洪元看到街边一家家制作紫砂壶店,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泥塑,“捏几个泥人摆家里,屋子就不空了。”他想。
回到嘉兴后,他到处找泥巴,看到有用的就装进袋子扛回家,还去路边捡废弃沙发里的金丝草。加点水,和在一起,就成了捏泥人最好的材料。
刚开始捏的是猩猩、猴子、狮子,敲敲打打、捏捏揉揉,看着一只只动物慢慢在手里成形,活灵活现,邵洪元脸上有了欢喜。有点事情做的时候,他觉得日子过得有意思了。
但泥塑的东西毕竟不会说话,“屋子里得有些声音才好。”有一天,他突然想,如果有一个泥人乐队,就可以陪他一起拉二胡了。
年轻的,年老的,站着的,坐着的,一个个泥人在他手里成形。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废物收购站淘来的,大红的,桔黄的,灰黑的,格子的。带着些诡异,但在邵洪元眼里却十足可爱。他给泥人配上了各种乐器,铁盒、钟表盒、玩具、拐杖敲敲打打就制作成了锣、鼓、胡琴。
因为捏泥人的特长,也为了让老人晚年开心,社区专门为邵洪元安排了一间工作室。房子不大,15平方米,小小的空间被12个泥人和20多个造型各异的泥塑动物挤得满满的。
邵元洪捏的泥人与众不同,他给它们穿上线,就成了泥偶,可以随意摆弄。敲锣的叫阿张,打鼓的叫小白,当然还有拉二胡的阿炳。
“老伙计,今天挺好的吧?”
阿炳手臂上缠着的线被轻轻拉动,他手里拿着的二胡便发出了“吚吚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应和。
“今天先来首《江河水》吧?”
“咚咚锵”,锣鼓声起,邵洪元和泥人乐队的演奏会开始了。
这些年来,这样的演奏会在家里、村口、社区工作室、公园上演了无数次。
邵洪元还让阿炳坐在三轮车后面,或者带他坐上1路公交车,去了好些地方,会会公园里新交的朋友,演演双簧。
前些年,儿子担心年迈的父亲,便将他接到了杭州,住进老人院。邵洪元住了几天,又回了嘉兴。老人院里没事做,他也不喜欢打麻将,又不会讲杭州话,只能每天对着窗户发呆。况且没有泥人“老伙计”们在身边,总觉得日子有些恍惚。
今年,邵洪元身体变差了些,体力也大不如前了。每次去公园,他都只带上二胡,轻装上阵。公园里一起唱歌、拉二胡的人也慢慢老了。
有些熟悉的面孔,隔了很久也没出现,邵洪元知道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轻轻地叹口气,他换了首曲子。二胡没有抹松香,声音有些暗哑。
这样的日子,他都会去工作室看看他的泥人“老伙计”们。很多人走了,只有他们还在,陪着他一起演奏。
“老伙计,这首拉得不错。”
“再拉一首《雕花的马鞍》吧?”邵洪元的声音里,有些意犹未尽。
“啦啦唻唻,唻咪唻哆。”
“老伙计,这调子会吧?”
“锣敲起来嘞。”
屋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淡淡地落在絮絮叨叨的邵洪元身上,昏黄的颜色。屋子里,热闹,却也寂寞…… (沈晶晶 吴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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