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5日,李庆余撒下了在赤水河上的最后一网。
制图/杨仕成
赤水,长江支流,一如长江,世界醒目。
它是美酒河。因它酝酿了茅台、郎酒、习酒,堪称华夏“美酒河”。
它是英雄河。红军四渡赤水,跳出重围。它见证了中国历史的伟大转折。
它是生命河。这里是长江珍稀水生生物的巨大生命密码库。
时针指向2017年第一天零时,这里的“十年禁渔令”令人瞩目。
2016年12月30日,农业部网站发出《关于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的通告》,决定从2017年1月1日零时起至2026年12月31日24时止,在赤水河流域实施全面禁渔10年。这是四川省首条试点全面禁渔的河流,合江县也作为全省实施渔民转产的试点县。
赤水河全长约500公里,穿越云贵川三省,是长江上游珍稀鱼类栖息和繁殖的重要场地,属长江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是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和水生生物的重要栖息地或产卵场。
据了解,在赤水河上游的遵义市境内流域,有291户588名渔民,每年大约从赤水河捕捞61吨鱼类,捕获的鱼类包括岩原鲤、中华倒刺鲃、白甲鱼等长江干流中已较少出现的品种。2016年9月底,当地的赤水市、仁怀市、习水县全部完成了“退捕上岸”工作。
泸州市合江县水产渔政局局长袁大春说,在合江县境内的赤水河流域,有45户84名渔民,他们每年大约从赤水河内捕捞十多吨鱼类,还有不少非法捕捞的人。
拆船烧网
百年渔家的生活变局
2016年的最后一天,泸州市合江县虎头镇赤水河边,43岁的罗俊江面对河面站立良久。他摸了摸岸边自己家被拆毁的渔船,猛然捡起河边的一块石头,扔进水中,“扑通”一声,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2016年12月19日开始,合江县的多个乡镇陆续展开了对登记在册的渔业船舶、渔具的集中销毁。罗俊江两兄弟的4条渔船和渔具也在销毁之列。看着渔船被拆,渔网被烧,罗俊江心里很清楚,自己干了大半辈子的渔民身份就此结束。
2016年12月25日,来自长江的渔民李庆余再次驾船来到赤水河,撒下了他在赤水河上的最后一网。与罗俊江兄弟不同的是,作为长江渔民,今后他还能继续在长江捕鱼。但整条赤水河将就此告别捕鱼时代的喧嚣,进入漫漫十年休养生息。
百年渔家
建起当地第一栋楼房
罗俊江是合江当地资历最老的渔民之一,从他的祖祖(爷爷的父亲)开始,罗家就以捕鱼为生,与赤水河结缘已有上百年,而那几艘被拆的渔船曾是他在水上的家。
走在通往停船点的泥泞小路上,15岁就同父兄开始下河捕鱼的罗俊江说:“这门手艺传到我,已经是第四代了。”
“小的时候,赤水河水很清,鱼也多,一网下去捞个上百斤不是问题。”然后拿到岸上去卖,收入还不错。罗俊江说:“我最喜欢夏天河边的早晨,阵阵凉风,空气中有水草的清香,不经意间会有鱼突然跳出水面,就像刚才扔进水里的石头,‘扑通’一声,让人莫名的欢喜。”而烙印在罗俊江脑海中最深影像,那是在薄雾中,爷爷划着小木船驶向河中央……
与眼下常用的拦河网不同,罗俊江学捕鱼的时候,用的还是手作的渔网——据说,那张网最开始还是从他祖祖传下来的。这样的渔网修补起来很讲究。在他印象中,每当渔网破损,家里的女人就会用麻绳一根根搓出来再织在一起,随即用猪血加蛋清泡后,放在锅里煎,这样网的韧度才够。
赤水河在设禁渔期之前,捕鱼人每年会有十个月在船上度过。但如此辛苦劳作,往往也能换回丰厚的回报。罗俊江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他们一家收获最丰的时候,3天时间收入能达到百元以上。而那时,当地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可能也就二三十元钱。
在罗俊江18岁的时候,家里就盖起了两层小楼,成了凤鸣当地第一户修楼房的人家。因为家境殷实,当年给罗家兄弟提亲的人很多。而两兄弟成家后,也都继续着渔人的生活。
夫妻渔船
那时捕鱼不愁销路
合江县生活着40多户渔民,也有来自长江的部分渔民,他们多是夫妻作伴,驾船捕鱼,并在船上生活。这样的生活,罗俊江和妻子过了近30年。
合江县位于长江、赤水河、习水河交汇处,是长江出入川的第一县。在全面禁渔前,赤水河每年的捕鱼期从5月1日开始到次年的1月31日。这里生活着40多户渔民,也有来自长江的部分渔民,他们多是夫妻作伴,驾船捕鱼,并在船上生活。这样的生活,罗俊江和妻子过了近30年。
在繁忙的捕鱼季节,罗俊江和妻子每天下午4点多就开船起航,然后下网,等到第二天一早起网,平均一天能下五六网。几十年的捕鱼生活,让他对赤水河虎头到合江段的水域情况了如指掌。什么地方有暗礁,什么地方水流湍急,什么地方鱼多,甚至连鱼的种类都一清二楚。就是在漆黑的夜里,也照样能够下网捕鱼。他和妻子互相配合,在2个小时内,要将40斤重的拦河网一点一点沉入水中。
那时罗俊江夫妻一年下来光是捕鱼就能挣七八万元。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元钱。“赤水河水好,没有污染,是一条美酒河。鱼的肉质非常鲜美,我们渔民打上来的鱼基本上不愁销路。有时候,鱼还没捞上来就已经被餐馆的老板预订了。”
长期的捕鱼生活,让渔民们对自己的身体也有着特别的自信。罗俊江说,他很少感冒,如果感冒了,妻子就给他煮一锅很辣的鱼。吃下去,出点汗,第二天感冒的症状就缓解了,“我们渔民像鱼一样离不开水,就是在船舱外睡上一晚,露水也不会打湿头发。”
被销毁的渔船前,罗俊江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中,难以割舍对赤水河和渔船的感情。
赤水河边,烧渔网的地方还留有黑斑。
规矩坏了
高压电,地笼子…竭泽而渔
靠水吃水的好日子,在几年前出现“变形”——像罗俊江这样老渔民也发现捕鱼变得越来越难了。
而赤水河,也将由年度禁渔变作十年全域禁渔。为什么?罗俊江认为是“捕鱼的规矩坏了”。
据称,赤水河上长期生活着“三类捕鱼人”,一类是如罗俊江这样的持有证件的渔民,一类是像李庆余这样每年划船过来的长江渔民,还有一类则是生活在河边有船但是没有捕鱼资质的村民。在赤水河渔民看来,虽然长江渔民和他们有竞争关系,但是最后一类捕鱼人才是真正破坏捕鱼规矩的人。大概在2011年的时候,赤水河边的一些村民开始用电捕鱼,接通高压电后,水面上会浮起大大小小一片死鱼,而事实上在水下还有大量被电晕或电死的鱼。
而从那一年开始,“鱼的种类也少了,个头也变小了,有时候一网下去连只小鱼都捞不到。”罗俊江说,渔民会阻拦用电捕鱼的村民,当地渔政部门也在打击这种非法捕捞的行为。但是电鱼的人和渔民、执法部门打起了“游击”,禁而不止。
渔民虽恪守底线,绝不使用电捕鱼。但是随着赤水河中鱼儿个头的变小,为了保持产量,渔民们在几年前开始采用一种叫“地笼子”的渔网。这种渔网的网眼很小,每个孔洞只有筷子头那么大,这意味着大一点的鱼苗都逃不出去。
罗俊江兄弟在全域禁渔前,也用上了这样的地笼子,而祖传下来的老渔网早已破损废弃。罗俊江其实对于地笼子也很矛盾,一方面要想保持收入,只能使用这样的工具,并且增加下网频率,而另一方面,“捕到小鱼苗,还是会捡起来放回河里,主要是这些苗苗吃起也不安逸。”
禁渔十年
一大家人吃饭怎么办
从2017年1月1日零时起至2026年12月31日24时止,在赤水河流域实施全面禁渔10年。
2016年12月30日,农业部网站发出的《关于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的通告》称,为进一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更好地修复水域生态环境,决定从2017年1月1日零时起至2026年12月31日24时止,在赤水河流域实施全面禁渔10年。
而在此《通告》前,从12月19日开始,合江县当地的多个乡镇就已陆续展开了对登记在册的渔业船舶、渔具的集中销毁。罗俊江两兄弟的4条渔船和渔具也在销毁之列,兄弟两家人也各得到了政府的补助和收购渔具款项各十余万元。
看着渔船被拆,渔网被烧,罗俊江心里很清楚,自己干了大半辈子的渔民身份已就此结束。
那几天,罗俊江都没睡好觉,他给妻子算了一笔账,以前捕鱼的时候每年能挣七八万元,“以后这笔收入就没有了,我们该咋办?”妻子劝他,“鱼不能打了,但是我们家还有土地嘛,以前河里面能捞到钱,以后地里面一样能种出钱。”
在以前禁渔期的时候,像罗俊江这样的赤水河渔民,大多搞了一些种植水果,开设的鱼塘的副业。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副业将在未来变成主业。罗俊江说:“加上政府给我们这些退捕上岸渔民的补贴,我准备将果园的种植扩大,再搞一些其它的副业。只要人肯干,总能想办法找到收入的,毕竟一大家人还要吃饭。”(记者张磊 肖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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