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一周年|回雄安
3月的最后几天,冀中小县容城彻底步入了春天。奥威路两侧的桃花与杨树枝叶簇簇,路过它们,可以同时路过一个挨着一个的央企、名企驻雄安新区办事处。
90后容城青年张家栋每天要数十次开车经过这里。自从雄安新区管委会入驻奥威大厦,这条原本只是分布着服装厂和少量店铺的路,在短短的数月间,存在感反超全县最繁华的金台路商业街,成为张家栋每天接送乘客最多的地方。雄安新区宣布设立后,家里的水泥厂因为污染被关停,他就当起了滴滴司机,每天看着不断变化的街路思考未来。
来自安新的张娅,规划蓝图却已经铺开。按照计划,不出半年,她就能带着几个合伙人和他们的创意餐饮,从石家庄回到安新,“我已经调查过了,我们要是开起来,就是整个新区的第一家,肯定有市场。”
“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觉到,历史的车轮浩浩荡荡地向我滚滚而来。”2018年4月1日,雄安新区已宣布设立一年整,但每次一说到一年前新区设立的消息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在距离雄安100多公里之外的北京,雄县姑娘徐子晴至今仍然心潮澎湃。
那些来自雄安三县的年轻人们,都在惊喜、意外、期待的情感交替中,经历了百感交集的一年。他们的命运轨迹,在机遇与变数的裹挟中改写,自此与雄安新区紧密相连。
择业的新选择
最近,徐子晴每天都在为论文和求职而奔忙。距离研究生毕业的日子已经很近了,但工作去向仍未落定。雄安新区落在了老家雄县,她原本要留在北京生根的坚定目标由此动摇。
在新区设立之前,跟大多数想留在北京的大学生一样,找到一个能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是徐子晴的首要目标。
她现在想回家了,“毕竟雄安新区是千年大计,规格高端,我赶上了这个时代,应该回去参与参与。”
2017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设立雄安新区的消息传来,原本内向无闻的徐子晴,瞬间成了同学中的焦点人物,称她“走上了人生巅峰”,还送上绰号“雄安六亩晴”,“因为我家在雄县乡下有六亩地。”
徐子晴的内心也是雀跃而振奋的,原本的农村户口,由于雄安新区的降临,有了不寻常的意味,“突然变得高大上了。”
但短暂的惊喜过后,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这个户口将来到底能带来什么,要不要放弃这个户口地去争取一份能让自己在北京扎根的工作。“我问了很多亲戚朋友,有的说当然是雄安的户口好,以后每个月会给咱发工资,看病也会给报销,孩子高考也会有优惠政策,比北京的户口还好呢;有的却说还是北京的户口好,毕竟有实实在在的政策在那里,首都的户口,含金量肯定不会贬值……”
随着毕业的倒计时开始,徐子晴又增添了关于择业的新纠结,“我在参加北京的招聘会时,很多单位都直接对我说:‘你是雄安新区的,怎么不回家找工作,来这干嘛?’”
随后雄安新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刘宝玲的一番关于新区人才工作的表态,让徐子晴增加了回家找工作的信心。刘宝玲表示,无论是公务员、高校毕业生、社会自然人、工人、农民,只要是新区需要的人才,都欢迎。一律实行聘任制。签订聘任合同,因岗选人、依岗定薪,按劳取酬、优绩优酬,工资标准参照北京,甚至高于北京,特殊人才、特殊待遇。
但包括人才工作在内,新区的各项建设和政策落实,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发展过程,并不会一蹴而就。2017年12月末,河北省发布公告,招聘选调生到雄安新区工作,不过雄安新区的选调生只有清华和北大两所高校的应届毕业生才能报考。
于是她又决定尝试一下企业招聘,但所学的国际关系专业却略显尴尬——实力企业在雄安的招聘计划多数还没开始,而三县本地的招聘,并没有哪个岗位与外交相关。
“回家工作的事还是先等一等。”近段日子开始,徐子晴决定不再纠结,先留在北京,全力找一份工作,等到雄安新区的规划建设开始成型,人才招聘工作正式步入轨道后,她再跻身求职。
如果这段时间在找工作时,再有人问怎么不回雄安,该怎么回答?“先锻炼好自身,再回去建设雄安。”徐子晴说,这是她的答案,也是她现在的目标。
被唤醒的创业梦
也有人给徐子晴提过回家创业的建议。同为雄县人的表哥梁靖就是其中一员,而他本身也是这么打算的。
2013年,从英国留学回来后,梁靖在一所北京高校研究所工作至今。雄安新区宣布设立之后,他觉得,创业的好机会来了。“新区设立之后,肯定会吸引很多人去那边就业,教育资源就会变得稀缺,对特色教育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他的专业是教育学,现在已经开始了筹划。“等新区发展起来之后,我就回去创建一所培训学校。”
在北京的法院辅警张友善,也在筹谋着回老家的创业计划。几年前,从保定的职业中学毕业之后,不想再循着父辈的轨迹接手家里的制鞋作坊,张友善去天津寻找出路,但由于缺少学历和工作经验一度不顺。为了供养创业梦,他只好去了汽车制造厂,当起了机械工。
但张友善很快就感觉到,这种状况与留在老家生产胶鞋并无二致,就这么终日守在流水线旁,创业的梦想实现无望。彼时,村里在做征兵宣传,张友善就报名应征入伍,成为了一名军人。
两年后的2017年,张友善退伍归来,到北京应聘成为一名法院辅警。也是在此时,家乡竟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雄安新区。激动之余,张友善的创业梦再次苏醒,他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借助新区的发展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到现在,张友善手里有了一些积蓄,他打算近期和朋友一起回雄安考察,开一家奶茶店。他相信,随着新区吸引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奶茶店也会越做越大。
在石家庄工作的张娅是一名媒体人,她从2008年考离安新后,就没再打算回去。“整个县城连一家像样的咖啡馆和书店都没有。”这样的生活品质,让喜欢文艺与小资的张娅有点接受不了,“放假时候回去待几天倒是挺安逸,但是无法一直在那生活。”她已经适应不了小县城缓慢而传统的节奏。
但雄安新区的设立,与后续规划定调的逐露端倪,让张娅开始重新审视家乡的未来,“是一张白纸,用来创业再好不过了。”她喜欢生活中的各种变数和挑战,“去征服,去开拓,能带给我获得感,未来的雄安一定可以。”
这一年间,她跑回安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是回来考察市场和选址的,想开一家创意餐厅,“以后来雄安新区的年轻消费群体会十分庞大,我了解他们的消费习惯和需求,他们需要创意和新鲜感。”于是,张娅带着这个项目计划书寻找合伙人,目前已经找到了好几位同样来自雄安三县的在外工作的年轻人入股,他们一致觉得,能抢占先机,就能更早地抢占市场,“不出意外的话,在今年内就能开起来,到时候大批企业单位就开始大规模进入新区了,我打算同时再找个传媒方面的工作。”
寻找新的出路
谢荣家位于雄县的PVC塑料管厂,由于存在散乱污问题,在雄安新区宣布设立后关停。原本年复一年卖货、记账的老板娘谢荣,一下子闲了下来,有些不适应。起初一段时间,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畅想新区和自己的未来。
而看着门外道路上垃圾桶、公厕的逐步建设,村里小河的一点点变清澈,一度因为失去主要收入来源而迷茫的谢荣,突然感觉到了希望,“政府一定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无所事事下去的。”
很快,谢荣盼来了新机会。保定的月嫂培训学校来到她所在的雄县昝岗镇免费开办培训班。她觉得,这是一个学习技能的好机会,即使以后不从事月嫂的工作,也能为以后自己带孩子积累经验。她拉着同村的其他几个厂子也被关停的昔日“竞争对手”,兴冲冲地报了名,每天晚上像小学生一样打开书本,复习老师白天讲过的内容——如何消毒一只奶瓶,产妇在哺乳期需要什么营养,孩子哭会有哪些原因……已经多年未拿起书本的谢荣,还在最后的结业考试中考出了个100分。
拿着崭新的月嫂执照,从未想过离乡背井的她,突然产生了去北京当月嫂的冲动,“一个月能赚一两万,比原来开厂子收入都高。”她还琢磨着,等雄安新区建设成熟了,来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她那时候的经验也丰富了,“我再回来时,就是个金牌月嫂了,也算是个金领呢。”
以装卸货物为生的雄县装卸工,也更多地选择离开,重寻出路。多年来,他们和雄县数以百计的塑料管厂形成了一个相互依存的生态系统,在雄安新区设立之前,经常可以看到装卸工车队骑着摩托在043号省道飞驰而过,赶去需要装卸货物的地方。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强壮的中年人,也有从高中辍学的少年,还有像老吴一样来自其他县的人,甩开膀子扛一天塑料管,就能获得不错的回报。
当环评不达标的塑料管厂一个接着一个地关停时,许多装卸工也就此失业了。本地的装卸工有的指望着环评达标的几家工厂,有的远走他乡寻求新工作,还有的响应政府的号召,在雄安的万亩森林项目里成为了一名种树工。老吴和他的同乡们则离开了雄县,去其他地方寻找工作机会。“既然不能阻止生活发生改变,那就适应它。”老吴回望着这片自己打拼过的,但已成为新区的土地,背上行囊,开始了新的征途。
不过,老吴深信,他们有一天还会重回这方土地。
鲜活涌入的新世界
同样被命运选中的容城县,不少环评不达标的工厂作坊也关闭了。家里开了十几年水泥厂的张家栋在迷茫之余,竟有些庆幸,“轰轰响的声音,我听都听够了。”他说,就算水泥厂不关,他也想干点别的,但是一直没想好干什么。
容城县城很小,开着车20多分钟就能逛遍,但县里多数家庭都有车,而且很多家庭还不只一辆,“500米远的地方也要开车去,但都是十万左右的经济车型,没啥好车。”张家栋说,就是因为这样,原本县里基本没什么人打车,所以滴滴司机也不多。
但在雄安新区设立后,大批大批的人涌进了管委会所在的容城,打车一下子成了频繁的需求。想给自己找点事干的张家栋,就注册成为了滴滴司机。
令他没想到的是,生活因此变得充实有趣起来,“打我车的人,好多都是央企的,还有其他地方过来创业的,有领导,还有大老板。和他们聊天,我觉得特别长见识。”张家栋开始渴望打听到与新区有关的一切,更渴望改变自己原本只有同县年轻人的朋友圈。
他戴起了显得斯文的黑框眼镜,每天出门前都要给头发做个造型,还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名片打印出来,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大大方方地写上“加微信好友”。
加他的人还真的多了起来,他所看到的世界也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这是抖音和贴吧之外的,真实而鲜活的别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也让张家栋重新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我没有学历,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以后来新区的人才多得数不过来,我和他们简直没法比。”他希望自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这样,出现在容城的“雄漂”们面前时,才能更加自信——这种自信,不仅是对于自己,也是对于家乡。
张家栋握着方向盘,有些期待地笑着,对后排座的澎湃新闻记者说,“你也可以加我的微信。”
澎湃新闻记者 赵实 (因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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