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成福的青春都在建设铁路和公路中度过了。
1982年,刚穿上铁道兵军装的隆成福来到格尔木,开始铺筑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格尔木);之后,“百万大裁军”,他脱下军装,在其它地方铺路架桥;2002年,隆成福再次来到阔别20年的格尔木,这回,他还是铺筑青藏铁路,不同的是,这次是二期工程(格尔木-拉萨)。
明天,火车开上“世界屋脊”之际,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圆满。
吃蔬菜像吃砖块
追忆似水年华,哪怕这段追忆意味着艰难岁月,也会激起一位中年人的表达欲望,虽然他坐在人群中时,不引人注意;虽然他说话声音不大,似乎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1982年2月,隆成福第一次来到格尔木。“那时格尔木哪有高楼?最高的楼就是我们师部的三层楼房。”其余的房子,全部都是土坯房。柏油路?没有,全是沙土路,然后,就是满目荒野,寸草不生。
铁道兵的天职就是铺设铁轨,打通各地的经济大动脉。“哪里没人,哪里才需要我们。”20岁的隆成福卷起袖子,干!当时,哪有诸如铁轨铺设机等大型施工设备?铁道边的一根一根枕木,抬;一根一根铁轨,扛。蔬菜,吃不上新鲜的,就吃压缩的,那味道隆成福记忆犹新:像吃砖块一样。如果能够吃上红烧肉———哪怕是罐头,就满心欢喜。
工作之余,没有卡拉OK,没有电视机,有的只是满天星星,或者沙尘和暴雨。当时,一个团队只有一个卫生所,里面寥寥几个女医生或护士。
直到脱下军装,隆成福都没见过一个女兵。柴旦那里有个邮局,几位工作人员是女性,不少士兵成天往那里跑,把17元/月的津贴分成好多份,天天给家里寄一些,为的就是在工作之余,接近她们,给自己的生活增添点色彩。
1983年,“当兵还没够瘾”的隆成福因为“百万大裁军”、铁道兵整建制撤消而脱下军装,成为中铁十七局三处的工人。
最久三个月不洗澡
从格尔木到唐古拉山口,海拔越来越高。中铁十七局中标的恰恰就是布强格-唐古拉南站的标段,而唐古拉南站,是青藏线上海拔最高的车站:5072米。
“上山”,意味着工作,“下山”,意味着回到格尔木。
隆成福第二次来到格尔木,已经是十七局三处的财务部长,除了财务工作,还负责工地的后勤保障。
来到格尔木,碰到了当年的几位铁道兵,尽管已是40岁的人,老兵们仍然管他叫“新兵蛋子”———在隆成福看来,这个称呼又让他回到从前,他很高兴地接受了。
再次来到当年奋战过的地方,而且是为了把这段铁路修到拉萨,让隆成福很兴奋:上次,海拔最高点是3800米,这次,海拔最高点是5072米。“干工程的,总想干个大的、世界级的。”中铁十七局三处副经理兼总工程师崔学东的话,可以概括隆成福的心情。
条件比一期工程好多了:工地上有食堂,有专门的厨师。“做饭用的是这么大的高压锅,平原地区根本见不到,”隆成福把高压锅比划成一口缸那么大,“必须得用高压锅,否则这么高的海拔,煮不熟。”
为了保证蔬菜的新鲜,冷藏车必须每周两次去格尔木采购,次日装车,深夜运抵工地,卸货后再前往格尔木,如此往复。
工余时间,工人们可以娱乐:卡拉OK,乒乓球,卫星电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有一点,这些运动项目强度都不能过于剧烈,运动强度一大,很容易发生问题。
高海拔地区工作,最怕的不是狼,不是熊,而是感冒,一旦感冒,很容易转成肺水肿,之后死亡。所以,工人们不敢洗澡,害怕洗澡。结果,纪录诞生了:最长的工友竟有三个月不洗澡。
“我们‘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中铁十七局三处计划部部长郑群华说,很多人下山后就把内衣扔了。“回到格尔木就像回到天堂一样,那个开心啊!”
圈定植被移植保护
青藏铁路二期工程建设有三大课题:高原冻土、高原缺氧和环保恢复。对于想建工立业的中铁十七局三处副经理兼总工程师崔学东而言,这个工程是块硬骨头。以前说修就修,说拆就拆,谁会考虑环保?现在,环保第一。
2002年9月,十七局三处进场准备“安营扎寨”。9月20日,他们第一次进入了无人区。“有时候会有狼,远远地盯着你看。我们人多,它们不会攻击,不过,我们挂在帐篷外的肉被它们偷走了。”有狼有熊,说明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好,按照纪律,他们不能打它们,所以,狼和人之间都相安无事。
据了解,安营扎寨有很多规矩:为了防止污染,不能靠近河流,不能随便扔垃圾,不能破坏植被。不得不破坏植被的话,必须做好环保恢复的工作。
但“环保恢复”这个词隆成福似乎刚刚才接触。“说实话,一期工程那么艰苦,能把工程啃下来已经很好了,谁会考虑那么多———那时侯大家普遍缺少环保意识。”
“但这次不行了。”如果安营扎寨需要破坏植被,必须事先圈出一块地,小心地将原先的植被移植过来,浇水、养护,直到撤营以后,将移植过来的植被再移植回去。“你现在去看的话,当时的工地、帐篷都没有了,原先的植被好好的。”
从格尔木到唐古拉兵站,青藏铁路基本上沿着青藏公路走,施工车辆、设备、人员等都可以顺着公路进入施工现场,但是,过了唐古拉兵站,铁路就进入了无人区。火车要在这个无人区运行131公里。
131公里,施工车辆如何进入,后勤保障如何输送?只好再修一条施工便道。崔学东说,施工便道要求是取土浇筑,上面除了没有沥青外,简直就是一条二级公路。
帐篷扎好了,便道修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施工和管理了。有人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破坏了环境怎么办?据了解,厕所是专门从格尔木拉上砖搭建起来的,污物流进专门建好的排水沟内,之后有专人专车收集;垃圾池是统一的,仍然有专车定期清理,拉到远处深埋。
二期工程无人因高原病死亡
一期工程结束后,仅隆成福所在的铁道兵第7师就因为高原病等各种原因,死亡108人———在世界铁路海拔最高点唐古拉车站还立着他们的纪念碑。而二期工程结束后,所有参加建设的单位没有一人因高原病死亡。
“上山”之前,中铁十七局的82名“上山”职工没有一名不犹豫的:高寒缺氧的环境,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隆成福参加过一期工程,至今仍有高原后遗症:心大、肺大、肝大———按照中国人的说话习惯,将此简称为“三大”。
来到无人区,崔学东的切身体验证实了传言:头痛欲裂,踏在高原的土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即便有一期工程的经验,也会有各种高山反应。”
据悉,“上山”之前,先要严格体检,在低海拔地区“习服”适应后逐步“阶梯式”升高,严格限制作业时间和劳动强度,免费发放防寒用品和抗缺氧药物。“小氧气瓶人手一个,根据自己的需要吸用;大氧气瓶三四人共用一个。”隆成福说,但是,氧气瓶无论大小,也不可能背着它上工地。所以,氧气瓶只能在睡觉时,各人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取用。
作业时,所有人都穿着羽绒服和羽绒裤,戴着棉帽和手套,穿着靴子,一套装备下来,简直武装到牙齿。隆成福打了个比喻:就像登山运动员一样,不过,不如他们干净。
藏民对他们很好奇,经常来到他们的帐篷外,掀起帘子打量里面。最开始大家有些奇怪,后来慢慢习惯了。“他们很友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变得精明起来,会做生意了。”在隆成福看来,这条铁路有点像致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