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唐山大地震死难者建立的纪念墙前,人们开始担心,这几块黑色花岗岩,不是他们真正能够寄托哀思的地方。
建设中的纪念墙,由唐山市政府相关部门批准,南湖地震科普纪念园有限公司筹建,
属于“南湖地震科普纪念园”的一个部分。纪念墙选址意味深长,大地震发生时,南湖公园作为采煤塌陷区,被用来掩埋遇难者遗体。一名曾参加掩埋的老人如此还原当时场景:军车开过来,尸体裹着塑料袋,一排一排地码到里面。
如今,亡骨掩埋之处,3面崭新的“纪念墙”伫立。墙体由一块块长方形的花岗岩板组成,一些死者的名字和怀念者的名字刻在上面,描金。根据规划,这样的墙体,一共要建9面。
纪念园工程是从1996年开始的。在其后的一次专家讨论中,有人提议,在园中建一座纪念墙,刻上24万遇难者的名字,“意义将超过巴黎公社社员墙和耶鲁撒冷哭墙”。
这是见诸字面的,将“唐山大地震纪念墙”与世界上并不罕见的各种纪念墙第一次进行对比。
1871年5月28日,巴黎公社最后一批抵抗者被杀害于一堵墙下。不到6个月后,就有革命者冲破封锁,在这堵墙下摆放了鲜花。后来,人们自发在墙上镶嵌了一块大理石,写上纪念的文字。
2004年12月,东南亚大地震引发海啸,至少23万人丧命。此后一年内,海啸死难者纪念墙迅速在泰国南部建立起来。人们在墙下为遇难者献上鲜花,默默祈祷。
相比之下,“唐山大地震纪念墙”姗姗来迟。2004年,第一面纪念墙完工。
事实上,唐山早就建有抗震救灾纪念碑。但有一种意见认为,那是“抗”的、“救”的。“死的24万人呢,谁给他们立碑?”
因为没有固定的悼念场所,每年清明和7月28日两天,人们在几乎每一个交叉路口燃烧纸钱,纪念死者。当地人形容,整个唐山市的街巷“被纸灰铺满”。
现在,“唐山大地震纪念墙”要建立了。可人们发现,这不是以政府和公益的名义,而是以公司商业开发的名义。
筹建纪念墙的南湖地震科普纪念园有限公司,隶属河北华盈集团。在该公司注册的网站上,对纪念墙的描述颇为凄切哀婉:“天雨垂泪,日月闭眼,不忍睹24万人罹难……卅年忆念浮悬未定,谁人告慰漂泊的亡魂……自有后人,不敢忘却昨日的噩梦,不敢忘却殉难的亲人。”
这段美文营造的意境,却被一纸《南湖地震纪念园收费说明》冲淡不少。《说明》中为镌刻名字者列出了收费标准。
2004年,这个收费标准出现在当地媒体上。30年前,24万亡魂的名字,如今按级区分,明码标价:“纪念墙正面每一姓名1000元,背面800元。”此外,先交费者,优先挑选位置。
此事经报道后,舆论哗然。有评论认为,收费为死者刻名字,是“在伤口上撒盐”。
当年飞车闯入中南海报告灾情的老人李玉林,如今72岁。他退休的时候按普通工人待遇,每月有七八百块钱。地震时,他家死了14口人。
在收费标准和现实收入的反差前,像李玉林这样的唐山人,“多了去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来访的记者表示,花1000元让亲人得到安息,不算什么。据一名现场工作人员估计,现在刻上的名字“有1万多个了”。
面对舆论,唐山有关政府部门很快为自己甩脱了干系。据《民主与法制时报》的报道,唐山市物价局经费处工作人员表示:“物价局只管纪念园建成后的门票价格。”而该市发改委经建处工作人员说:“建纪念墙收费是商业行为,不是政府行为。”
而河北华盈集团的相关负责人,也有自己的说辞:现在建设纪念墙的花费,“全靠我们的几个子公司往里贴钱,先硬顶着”。
据该集团称,对军属和困难户,费用可以减免。
不过,这一切解释,并不能消除指责。
有人重新将“唐山大地震纪念墙”和“巴黎公社墙”比较,并作出评论:发源于哀思悲悯之心,凝聚广泛民意的纪念,是真正意义上对死者的纪念……“民情、民意、民间”才应该是纪念墙兴建过程的主色调。
纪念墙上刻着一个名叫高东丽的姑娘的事迹:原空六军直属通讯营二连守机员……地震时她在总机值班,用最快的速度在交换台上的10个插孔中插入塞子,震铃报警……牺牲时耳机还紧紧地带在头上,左臂伸直向前,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
好在,这段文字是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