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张长福夫妻俩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高楼,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搬离这里。
7年“坚守”,日常生活处于非议和压力之下。
原本为方便市民出行而修建的道路,现在却因“钉子户”很难“方便”起来。 本报记者 杨登峰 摄
从7月9日至13日,北京的雨连续不断。
虽然打了很多次“补丁”,但只要一下雨,张长福家的房顶就会漏水。
“习惯了,头上滴水就拿个盆接着。”张长福的妻子刘英说。
“以前房子没修的时候,下大雨,水都漫到我膝盖这么高了。”张长福向记者比划着。
他们是北京“最牛钉子户”。
走出张长福的平房陋室,外面是北京市朝阳区曙光西路,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谁都能看得出来,张长福的家成了这些车流必须避让的“堡垒”——这个青灰色与白色水泥墙圈起来的院落约有400平方米,占据了大半个路面。乍一看,就像密闭式清洁站。墙里一片参差的砖瓦房,屋顶上长着些“倔强”的野草,一口接收电视信号的“锅”架在屋顶。
正因为“战略地位”如此重要,而且挺立了7年之久,甚至“被遗忘”,张氏夫妇才被人称为京城“最牛钉子户”。
与一些“钉子户”“损伤”的是开发商的利益不同,张长福损伤的是公众利益,因而,他必须面对公众。
“愤怒不已”的司机们
今天早上8:30,记者在张长福家外面看到,一辆966路公共汽车艰难地斜横在马路的中间,虽然周围的小轿车喇叭响个不停,但它还是花了将近15分钟才拐过这个弯。而直到9点以后,这段路才渐渐开始通畅。
“从周一到周五,这里就像一个停车场。在早晚高峰时段,常有上百辆汽车堵在这里。”在不远处曙光西路的十字路口卖水果的商贩反映说。
简单算笔账,以通畅时每分钟通行60辆车来计,在正常情况下,这个路段2小时内会通过7200辆车。而每天早、晚高峰时段,该路段至少有2个小时的堵车时间。这两小时内,本应通过的7200辆车会因堵车而耗费一笔经济成本。
根据去年年底《2009福田指数——中国居民生活机动性指数研究报告》,目前北京居民拥堵经济成本为335.6元/月,这7200辆车的车主每天的拥堵经济成本约为79200元,而每月则高达240万元左右。如果按照原先的设计,没有张长福家堵道,这样的经济损失本是可以避免的。这还不包括到此路段因8条车道突然减少为2条车道,车辆缓慢行驶耗费的大量成本。
不单是开车的人路过此路段“愤怒不已”,旁边国际村的底商也因为出行难遭受着损失。临街边近2000多平方米的空铺都没有租出去,玻璃窗上还写着招租电话。房屋中介我爱我家国际村店职员介绍说:“从我们开业以来,这些底商就空置,快一年了。”据了解,这里一个600平方米的店铺每月的租金是10万元。
除了这些粗略推算的损失,还有更多的隐性损失——周边环境的污染、投资环境的恶化以及政府形象的大打折扣等,无疑都是非常巨大的。
如今,乡政府、市政部门等并没有和张家就拆迁补偿达成一致。从现在的情况看,要考虑和评估的似乎不仅是张长福家应该得到多少拆迁款,它还关系着大量群众与社会的公共利益……周围的商铺本应该生意兴隆,却因为门前不该有的一片墙而生意惨淡;上班、上学路过赶时间的人,狭窄的道路却让他们迟到……他们的损失,谁去评估?
非议和压力中的7年
当事人张长福夫妇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压力中。
“早上听着车声醒,晚上听着车声睡。”刘英说,他们早已习惯了道路拥堵时的车喇叭声,甚至也习惯了因为房屋占道周边居民对他们的非议。
张长福家对市容市貌的影响是明显的。
“2005年以前的曙光西路‘机非混合’,一到阴雨天,泥泞不堪。2005年开始修这条街,原本是好事。但是,修到十字路口就修不下去了,破破烂烂撂在这,真是影响市容市貌。”家住曙光里小区的赵大爷站在12楼,指着楼下那一片平房说。
在曙光里小区的顶层俯瞰这家“钉子户”,红色的屋顶就像城市的“青春痘”般刺眼。
其实,不仅周围的市民对长期没能解决张家拆迁、影响城市面貌感到“不舒服”,就连当事人张长福一家也显得很无奈:“因为我们的事情,给周围邻居的出行带来这么大的不便,我们很愧疚。”张长福说。
在这片围墙内,一住便是7年多。他们的日子过得很难受。这对夫妻用“凑合”来概括这7年的生活状态:“尝尽了‘酸苦辣咸’, 唯独不知‘甜’的滋味”。
夏天热时得开空调,但是机器老化不好用;冬天冷时靠电暖器取暖,可是墙壁四面透风;娱乐靠遛弯,没有有线电视,即使自己买了个“锅”,但老是收不到信号……
7月13日,记者站在张长福家的“客厅”里,脑袋几乎碰上了天花板。为了防止下雨时墙上掉土,墙面到处都是钉上去的木板和用透明胶粘贴着的布帘。
7年来,房子不知修过多少次,但布满木板和报纸的砖墙上还是有很多老鼠钻出的窟窿。在张长福家的厨房,柴米油盐都摆放在靠着潮湿墙壁的木桌上,周围苍蝇“肆虐”。
张长福和妻子现在都是太阳宫乡农工商总公司的待岗员工,每人每月领630块钱。
“我们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工作,一直在纠结房子的事,也没心情去上班。”刘英说,两个月前,她才去了京客隆超市做促销员,两个人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也不足2000元。
“日子过得很简单,每天两顿饭,俩人俩小菜,七八年就这么过来了。”刘英拿出自己的两个工资存折给记者看,“从来不敢乱花钱,就这样每个月也剩不了多少。”记者看了看其中一个工资存折,这个月刚取了600元,还剩33.4元。
坐在张长福家,记者可以听到外面公交车开过时发出的“轰轰”声音,屋里的玻璃也产生了共鸣。
“被”成为“钉子户”
张长福和妻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成了“钉子户”呢?
2002年,朝阳区太阳宫乡政府与开发商达成协议,将太阳宫乡西尚家楼村拆除新建小区。据有关媒体报道说,2003年,太阳宫乡政府第一次提出要对张长福家房屋进行拆迁,但张长福对乡里拆迁部门给出的补偿不满意,未能达成协议。
然而,记者在张家得到的回答却是:“除了曾给过一张评估单,没有人再来跟我们商量拆迁事宜。来的拆迁办人员只是说了解情况。”妻子刘英反映说,2003至2006年这段时间,开发商拆迁是用到哪里,就拆到哪里。可是到了2006年,等周围的村民们全都拆迁完了之后,张长福才发现自己这块地开发商不需要了。
记者7月初以来曾多次给太阳宫乡政府打电话询问此事,但对方表示了解此事的黄宏春副书记最近一直在开会,黄本人也曾回复短信说“最近太忙了”。故截至发稿时,记者在张长福家了解的情况仍然没有得到乡政府方面的证实。
张长福的家就这样被“遗忘”在这里。在看似是密闭式清洁站的“钉子户”北面,就是当年拆迁后建起的大型商业社区——国际村。
2005年,阜通东大街曙光西路段开始了道路施工,整条马路在2007年竣工。但因为张家没有搬走,曙光西路工程事实上还没有完工。而这间没有被拆掉的老房子,成了路中央醒目的“钉子户”。
张长福也曾经问过市政部门他们家该怎么办,当时对方的答复是情况“已经上报”,但直到路修完了也没个结果。
7月5日,朝阳区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在提供给记者的《关于阜通东大街拆迁滞留户有关问题的情况说明》中提到:“拆迁期间,两户因买卖农村宅基地房纠纷,影响了拆迁进程……长期以来,拆迁人一直保持最大耐心,不间断地做被拆迁人的工作,但不能满足被拆迁人的过高要求。”
结束采访时,张长福对记者说:“我们很愧疚,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去解决问题。”(本报北京7月1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