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1+1》2011年1月5日完成台本——《一场无法演习的战斗！》

　　主持人（李小萌）：

　　昨天，1月4号，新年里面第一个工作日，在山东泰安就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袭警案，目前为止已经造成了两名民警、一名协警的牺牲，多人受伤。如此惨重的这样一个伤亡的结果，人们更加关切，在案子发生的过程当中，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我们先来重返现场。

　　解说：今天泰安街头不断有市民手捧鲜花、抬着花篮前来悼念。

　　市民：太悲痛了。

　　市民：我很痛心。

　　市民：希望英雄一路走好，希望英雄的家人要过这个难关。

　　解说：今天泰安市公安局继续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殉职的三名警员名单。而来自泰安市中心医院的消息，其他伤员正在全力救治。

　　字幕提示：重症监护，谢绝探视。

　　牺牲人员家属：我的亲儿子，我没想到昨天最后一次见他的面。

　　牺牲人员家属：我全指望我的儿子，一有时间，回家就替我干活。

　　解说：来自泰安市的通报，2010年12月29号，山东省德州市德城区发生一起杀人案件，昨天上午11点20分左右，泰安市公安局泰山区分局刑警大队和岱宗坊派出所民警，在协助德州市公安局德城分局侦查人员到案件重大嫌疑人弟弟家中调查了解情况，在民警亮明身份准备入户时，屋内两名犯罪嫌疑人隔着栅栏式防盗门突然开枪。

　　刘刚（记者）：据警方内部的人士讲，他们当时去的时候，只是排查嫌疑，去了解情况。一种说法是他之前在德州的命案没有涉及到涉枪，所以说他们就没有准备枪。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他们不知道嫌犯就在家里，他们只是想去排查，所以说也没有这样的准备。

　　解说：最后泰安警方将犯罪嫌疑人车辆围堵在了泰安市泰山区文化路东段，激烈搏斗后，当场抓获一名犯罪嫌疑人，另一面犯罪嫌疑人开枪自杀。

　　本台记者黄剑：街头撞车非常惨烈，当时散弹枪，中枪的就是这些警察，伤势都非常严重，有刀伤，有枪伤，弹伤和刀伤交织在一块。有一个是带手铐，给人带上手铐带之后，正准备带走的时候，被另一个歹徒从后边打了一枪。警察非常英勇，这种情况下都扑上去，都不要命了，直接往上扑了。

　　刘刚：最后撞翻这辆车的现场，它紧挨着山东农大的后门，如果这辆车出现在这条路上，如果他再往前面早来大概半个小时的话，可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解说：今天来悼念的人群里就有来自山东农业大学的大学生们。

　　大学生：一鞠躬，向英雄致敬。二鞠躬，向英雄感恩。三鞠躬，愿英雄一路走好！

　　解说：

　　让我们再来凝视这些名字：民警夏波，生前担任泰安市公安局泰山区分局刑警大队侦查三中队中队之长。

　　年龄最大的齐洪海生于1962年，生前担任泰安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直属二大队科员，作为一名老民警，从1993年开始，兢兢业业工作至今。

　　而年龄最小的李良生于1986年，生前在泰安市公安局泰山区分局岱宗坊派出所担任协警，还没有过完他25岁的生日。

　　刘刚：我推门进了开枪的那个地方，第一次开枪的地方，然后出来两个民警，他们在里面还在办案，或者在勘察什么之类的，然后我看到民警的眼眶是红的。一个同事因为工作然后牺牲，心里面这种痛我能够体会得到，这是一个触动比较深的。

　　解说：今天，微博上很多其他地方的网友也纷纷留言，泰安这个原本寓意平安的名字，我们祈祷它在即将开始的一年里真的能够平平安安。

　　主持人：惨烈的现场，母亲的呼唤，确实在触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今天在山东泰安也举行了两场新闻发布会，我们的记者黄剑就在那里，我们现在连线他。黄剑你好。

　　黄剑：你好。

　　主持人：新闻发布会还有哪些新的信息传来，告诉我们。

　　黄剑：今天下午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一下犯罪嫌疑人的情况，这两名犯罪嫌疑人是兄弟二人，一个叫刘鲁民，一个叫刘建军，他们两个人过去都有过犯罪记录，被公安机关处理过。这次案件当中，之所以发生的这么惨烈，也是因为在整个的追捕过程当中，他们持有一些非法制造的枪械。在抓捕过程当中，一直拒捕。整个通报案情之后，兄弟两人其中的哥哥在追捕过程中自杀身亡，弟弟被公安机关抓获以后，现在在泰安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正在抢救当中。

　　主持人：现在除了有三名民警和协警牺牲之外，还有很多人受重伤，他们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黄剑：现在目前我在的位置，就是在泰安市中心医院，在这当中，有一名警察送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没有生命体征了，属于当场死亡。另外还有一名年仅22岁的一名协勤，现在伤势也比较严重，子弹从他的后背打入以后，一直直接穿到了肺部，现在他的右肺医生说可能要切除，还没有渡过危险期。在开车撞停这个犯罪嫌疑人车辆的一名交警也在医院当中，目前他的伤情比较稳定。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当时也送到这儿来了，其中一名是当场自杀死亡，另外一名重症监护室也在这个地方。另外还有一个，我们有一个干警现在伤势非常严重，从北京和重庆来了枪伤的专家，正在对他进行会诊，现在正在全力救治，希望他能度过这个危险的时期。

　　主持人：好的，谢谢黄剑。

　　我想受伤的民警正在跟死神作着搏斗，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关注，案子的过程当中，哪些问题需要我们去梳理。今天我们也请到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系李玫瑾教授。李教授，刚才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也看到了一些细节，案情的一些粗线条的梳理，您对于您的同行或者说战友，在整个过程当中的处置有什么样的一些评价？

　　李玫瑾（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

　　首先，我觉得我真的向我们山东泰安的警察表示我最崇高的敬意，我觉得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在践行自己的警察的职责。这个案件让我想到什么？我就想到过去在80年代，曾经有一个“二王”，也是兄弟两个，然后持着枪，当时我们为了追捕他们，也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我在想这个案件，因为我们警察的英勇无畏，在当天就把他们给抓获了。如果让他们两个逃脱的话，因为我们知道，兄弟两个人，他的配合是非常默契的，如果他们手里有枪，两个人同时逃亡，那对我们的社会危害是非常大的。所以首先我觉得今天听到这个，一方面为我们的警察感到很痛心，另一方面也真的觉得他们很伟大，我们这些警察非常英勇，而且在这种场合下，真的就像刚才我们讲的，很多警察根本没想到他有枪，当见到他们枪拿出来，拔出来射击的时候，没有一个退缩的，几乎都是玩了命往上扑。

　　主持人：他们就是以自己的牺牲或者是受伤防止了一个更加严重的后患，可以这样说吗？

　　李玫瑾：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的一种，平时就已经养成的，对自己职责的一种反应。

　　主持人：比方说他们没有用自己的身躯去堵这个枪口，去截这个逃跑的弟弟的话，会是怎么样？如果他们没有截他的话，会怎么样？

　　李玫瑾：就刚才我讲的，因为这两个人是兄弟两个，他们手里都有枪，我们看到他一个长枪，一个短枪，这两个配合起来真的很好配合，因为长枪对远，短枪对近。而且他们两个人本身就是亲兄弟，在很多事情上根本不用商量，因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所以会有很多的默契，因为这两个人一旦逃脱的话，那我们要追捕他的话，我估计他在这个过程中还会对社会造成非常大的危害。

　　主持人：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活路的机会了，其实会更加大开杀戒。

　　李玫瑾：对，因为我们知道犯罪人他往往是这样，他一旦有血案的话，他往往就在后面就会更加肆无忌惮，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个警察在这个过程当中，虽然非常惨烈的，但是应该说他们非常值得我们所有人向他们表示我们的敬意。

　　主持人：我们先把情感放一边，更加理性地来看这个过程的话，作为一个研究犯罪学多年，您觉得这个案子您会从几个思路来思考它？

　　李玫瑾：其实类似这样的案子在很多场合都发生过，比如说我们曾经北京有一个崔大庆，我们还有一次北京有一个案子，抓赌，然后外地也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案件，什么意思呢？就是警察在执行公务当中，往往是事先我们有些情况不太清楚，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袭击，这个袭击有时候往往是不对等的，也就是对方有枪，而你没有枪。那么大家可能就会说了，警察你为什么没带枪？因为我们刚才已经看到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入户的调查，这种工作在我们警察工作当中是一个很常态的工作。

　　主持人：但是毕竟调查的是有命案在身犯罪嫌疑人的弟弟的家，这种情况下都不能携枪去执勤吗？

　　李玫瑾：因为什么呢？我们一般警察在执行公务当中要携枪的话，往往都是执行一些比较重要的，或者说已经知道对方有枪，只要遇到这种案件，我们一定会（携枪），比如说像临爆的现场，比如说劫持人质，还有威胁要做爆炸等等，这种特殊情况，我们一般警察出现场都会带枪的。但是因为它这个案件属于一个走访型的案件，就是说现在我们还不确定，而且他又是在异地，因为在德州发生的一个案件，然后到这儿来调查。我认为警察在这之前他没有把信息了解得非常完整，因为这个我认为不一定是他们的错。因为有时候我们在侦查过程当中确实这样，有很多信息并不是马上都呈现给你的，往往是随着事情的进展，你才会逐步了解的。所以应该这么讲，就是警察这个职业本身就充满着风险。所以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当时在想，我说我们的警察在现代社会当中，应该增加更多的这方面风险的意识或教育，同时我们在工作当中，部署当中，比如说你要到什么地方做什么，然后怎样去配合，如果一旦发现对方有枪，我们应该如何反应，像这些我认为这个案件真的是值得我们很好地去反思。

　　主持人：另外在这个时候他们带了协警一起去执行这个任务的话，是不是也恰恰说明了觉得这个现场没有什么风险呢？

　　李玫瑾：是，一般协警只是在我们公安机关当中做一些辅助性的，他们往往是比如说传递信息，或者跟随去，比如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我们一个干警缺一个助手，万一有点什么事需要人传个消息，我们这种情况才会有协警来帮忙。所以说这个案件我们也看到，在这个事情发生之前，应该说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情况有这么严重。

　　主持人：我们再来了解一下，我们能够掌握到的一些案情的细节。

　　解说：被撞毁的丰田车，被撞断的大树，损坏的警车，地上的血迹，像鞭炮一样的枪声，1月4号泰安经历了惨烈和悲伤。

　　临近中午11点20分左右，山东泰安山东科技大学东校区，干休所附近的某小区突然传来枪声，开枪者是两名犯罪嫌疑人，而遇害者是调查案件正想入户的警察。栅栏式防盗门中射出的子弹，让已经亮明身份、正想入户的警察有些猝不及防，三名民警、一名协警中弹受伤。犯罪嫌疑人拦截一辆过往车辆疯狂出逃。

　　刘刚：据目击者讲，他们端着长枪，不慌不忙地从那个干休所的门口往下面走，大概走了有20米，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往北行驶，然后他们就拿枪，就劫持这辆黑色的桑塔纳。

　　目击者：对，这就是他俩了。

　　记者：他往那里跑干什么？他又换了一个车。

　　目击者：对，换了后边的车，换成那边劫的现代（车）。

　　解说：嫌犯出逃，警方应急预案立即启动，巡特警、武警、刑警、交警等各警种布控全城堵截。而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在逃窜过程中，先后劫持换乘了四次车辆，期间还开枪打伤了两名汽车驾驶员，并不断向前来追击的民警开枪射击。

　　刘刚：目击者形容最多的就是这种（枪声）砰砰砰闷响，他们出来以后，看到有人着枪的时候，才意识到事件这种危险性，然后就四散地往旁边跑。

　　记者：一共设了几道关卡？他们闯了几道关卡？

　　李太文（泰安市公安局交警警察支队副政委）：

　　设了多道，都被他强行闯过去了。

　　记者：那个时候他等于是亡命之徒了。

　　李太文：亡命之徒。先后交警有五辆警车被他们撞坏。

　　解说：逃跑与堵截，射击、还击，最终犯罪嫌疑人的车辆被围堵在了泰安市泰山区文化路东段，一位民警果断用警车撞击犯罪嫌疑人驾驶的车辆，疯狂的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李太文：在这个现场有辆绿色的丰田霸道车，在现场它撞到了这棵树，然后被卡在这个位置。

　　解说：车辆被逼停后，犯罪嫌疑人仍强烈拘捕。近距离搏斗之中，一名犯罪嫌疑人当场被抓，而另一犯罪嫌疑人在绝望中开枪自杀，最后警方缴获了双管猎枪一支，自制小口径手枪一支，匕首一把，小口径射击运动用弹180枚，猎枪弹7发。

　　黄剑：这里是泰安市文化路的东段，在抓捕行动当中，这个地方也就是最后公安干警逼停犯罪嫌疑人车辆，在这里实施抓捕的。在现场我们看到地面上还遗留有一些汽车撞击之后尾灯的碎片，包括汽车玻璃的碎片。据了解，当时在整个抓捕过程当中，应该说这个现场是非常激烈。

　　解说：耗时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案件告终，九位受伤的民警和群众中，有两位民警和一位协警不幸殉职。

　　黄剑：官方定义就是今天下午有一个说法，泰安市绝无仅有，在山东也是很少见到，全国也不多见。

　　解说：其实类似泰安市这次恶性枪击袭警事件，近年来在全国都时有发生。半年前，2010年6月3号，广州白云区京溪派出所民警在警察辖区某出租屋时，其中一名民警被屋内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用手枪击伤。案发后警方出动了20多名特警，历经10个小时，最后将该男子当场击毙。

　　同样是枪击，同样是袭警，我们不得不防。

　　字幕提示：

　　今天，人们用各种方式为牺牲者哀悼，为伤者祈福。

　　主持人：面对持枪的犯罪嫌疑人驾车逃跑，我们的公安民警也只是用车去拦，用身体跟他们进行肉搏的方式才能最终把这个犯罪嫌疑人能够擒获，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就想我们的公安民警不能得到更好的一些自我保护的方式吗？

　　李玫瑾：这就涉及到一个警察佩枪的问题。我们在近几年，公安（部）对于警察佩枪的问题一直持非常慎重的态度。其实我认为这也是我们警察一直很难解的一个扣。如果让我们警察经常带枪的话，因为中国毕竟是一个枪支管理比较严格的国家，如果警察身上有枪，实际上增加了警察的风险。

　　主持人：怎么讲？

　　李玫瑾：我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案件，就是当警察下班的时候，在楼道或者在一些拐弯口被人袭击，他之所以被袭击，主要就是因为他身上的枪。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出于各种考虑，一般警察在他平时的日常工作当中，一般不佩枪。在我们规定一般有一些紧急的情况，像刚才我讲的临爆问题，他才可以得到枪支。按理说，如果像我们去走访犯罪嫌疑人的家庭，如果我们事先有这个意识的话，其实完全可以提出申请，然后带（枪）。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他发生在异地的一个案件，到这儿来又不是嫌疑人本人，所以他可能认为他的家属，去走访一下，主要了解一下他们家，是不是他回来过，所以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我觉得这个案件应该也属于一个意外，就是它超出了我们的一个预料。当然这也涉及到一个职业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作为一个警察，你有没有这种职业的反应，在什么问题上可能会有危险性。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能苛求我们每一位警察，我认为这个案件非常意外，所以我们警察的反应是非常让我们感到敬佩的。但是我认为要避免这种情况，我看到今天北京警方已经做出反应，要研究这个案件，而且要采取相应的对策，以避免我们发生类似的问题。所以我认为这个案件虽然让我感到还是一个意外，但不能再出现第二次，我认为我们警察应该很好地研究这个案例，把它研究透，然后来做出一些方案。

　　主持人：还有就是在立法上，比如说怎么能够让犯罪嫌疑人看到这一身制服，我在下手的时候，就得犹豫了，跟一般的不一样了。

　　李玫瑾：这个其实在很多国家都有一个法律方面的规定，就是袭警罪。这个袭警罪在我们国家也是一直有争议的。因为有些学者他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作为警察，我们经常就提出这个问题，因为警察这个职业本身就在和平年代，应该说警察是风险非常高的，很多犯罪嫌疑人脸上不写字的，我们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就是我们去查赌博，然后到现场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就全跑了，往开了跑，这时候警察看到他们有人上一个面包车，我们当时三个警察过去，把这面包车给围住了，也是警车到那儿别住以后，围住，结果没想到，车门一打开就是一个枪管，然后对着我们三名警察，都是头，三个人当时两个就不行了。所以像这种情况，你根本没有想到是面对一个持枪的歹徒。所以我还是觉得，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要研究一些，怎么去保护警察？你如果明确规定，你对警察的袭击是重罪。我看国外有很多他袭警罪的规定，包括拍警察的肩膀，还有他一抬手。

　　主持人：这都是不行的。

　　李玫瑾：这都是不行的，警察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