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形而上的思辨,往往是实践中具体而日常的问题。新闻,重在记录时代,还是影响当前?新闻,到底需要一个冷酷的旁观者,还是深情的参与者?
带着问题走基层,或许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前不久,“重走进藏路”的报道中,我跟随报道小分队,第一次走进雪域高原。当翻译不够时,单独和牧民在一起,尽管语言上难以交流,但从感受上却从未有过隔阂,由于牧民的善良、单纯,眼神和笑容之间,彼此有一种亲近。
这种感受,随着采访深入而加深。车在大地尽情驰骋,不经意间看见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在向你的汽车挥手,忙不迭地挥手回礼。有次问路,那位阿妈讲不好汉语,急得满头汗,倒让我很过意不去。被群众拉着跳“锅庄”不由得咿呀跟唱,尽管没有语义,相互却能听懂友善。这里但凡吃饭,兴至便要开唱,不唱何以抒怀?
每次和坚守过高原的记者谈起西藏,都是无限怀想,都是如数家珍,像谈起共同的故乡。想到电影《孔繁森》结尾,有一段孔书记穿上藏袍,献了一首藏语的歌《幸福》,镜头里他挥起衣袖,边舞边唱,一时物我两忘。进了藏我才体会到这一情节的传神。这是很多援藏干部最真实的状态——深爱与融入。
有一天,面对着诗一样铺展在面前的西藏蒿草,一位驻藏的同事对我说,这里让人想扑进去,想投入大地,想让生命放歌。我忽然就懂了,用总结和材料堆砌出来,那新闻是死的。融入了现场,投入了深情,文字之间贯通了血与肉、气与魂,新闻才有生命——在时代里才有生命,在群众中才有生命。非此,行而不远。
采访中,有一件打动我的小事。在达孜县拉木村高山牧场采访科学养殖时,被牧场的男女老少围着,看看记者相机里到底拍的啥?当在照片中找到自己,互相指着看,乐个不停。同行一位女记者对他们说,“把地址留给我,每人都拍一张。等照片洗好,给你们寄回来!”
“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考验的是一名记者与群众的真实感情。感情深浅做不了假。曾听一个老工匠说过:“你别看高楼大厦,要看他窗户毛边剐不剐手,打置门窗房子得像对自家的孩儿,没这个,你就出不来世上最好的活儿。”我想,没这个,怕也出不来世上最好的报道。
新闻讲求的真实客观,绝不是“隔岸观火”式的真实客观,那种客观只会成为教条。新闻是应当有温度的。这个温度,只有融入才能感知,只有感同才能传达。采访不是问询,写作不堆砌,需要的是心与物、心与心的“同频共振”。记者身心“代入”,才能对物最大还原,对事感同身受,才能让环境开口说话,才能让采访对象敞开心扉。感情,不是手段,而是前提,不是技巧,而是品德。
新闻的生命,说到底是一种实际而非空泛的人文精神,是否以群众的冷暖为冷暖,以群众的得失为得失,以群众的期盼为期盼,对关乎群众身家性命的问题是否保有足够的情感,是融入与否的界限,是冰冷与温暖的区别。融入了,新闻才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