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视点”记者 韩冰 李建平

　　新学期开学后不久，山西原平农学院刚入学的近1000名学生却选择离开了学校。他们当初满怀憧憬而来，是冲着这是一所得到有关部门红头文件推荐的“高校”，毕业后可以拿到大专甚至本科文凭；入学后却发现，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骗局，这所学校现在只是一所中专。

　　记者调查发现，这起事件是相关招生人员以红头文件为“招牌”实施的一起招生骗局。目前，公安部门已经以涉嫌诈骗为由对有关当事人展开调查。然而，红头文件为何会为行骗提供方便？这些文件究竟是怎样出炉的？招生过程为何又无人监管？这件事情暴露出的问题值得深思。

　　红头文件误导千名学子“上错学”

　　开学没几天，山西原平农学院新入学的近1000名学生却在教务处的门口排起了要求退学的长队。多位学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初他们是信任扶贫办、老龄委以及民政部门等有关单位下发的红头文件的推荐，才来这里上大专，可入学后没几天，学校的老师告诉他们，这里只能颁发中专文凭。

　　一位来自吕梁市柳林县姓郭的学生说：“招生时说是大专，开学后咋就变成了中专？红头文件怎么也会骗人呢？”

　　红头文件究竟是怎么说的？记者采访了山西省扶贫办、老龄委以及民政厅等有关单位。

　　在省扶贫办6月15日下发的《关于同意山西农业大学原平农学院在贫困地区开展“贫困学生减免学费助学活动”的通知》中，记者看到这样的字样：“山西农业大学原平农学院是经国家教育部和山西省政府批准成立的全日制普通高等院校……各有关市、县扶贫办要切实重视这项活动的开展，大力协助支持该院的招生工作。”

　　文件中还明确指出，对贫困学生的优惠政策包括“三年只交一年学费”、“两年资助3000元生活费”等资助。

　　省老龄委、民政厅安置办等有关单位下发的红头文件，也都明确表示山西原平农学院是一所“高校”，介绍了类似的资助政策，并予以推荐。

　　然而，记者从山西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了解到，原平农学院是2002年山西农业大学和原平农校联合成立的一所二级学院，该学院在2007年已被取消大专生招收资格，早已不是一所“高等院校”，只是一所中专学校。

　　山西原平农校负责分管招生的副校长周兆燕告诉记者，虽然原平农学院现在还有一部分以前招收、尚未毕业的大专生，但2007年学院就已停止招收大专生。她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学校为何还以大专名义招生。

　　红头文件是如何出炉的

　　据周兆燕介绍，今年3月份，当时原平农校主持工作的副校长王计禄和太原口腔卫生学校校长王永新签订联合办学协议，成立一个“贫困生资助中心”。按照协议，王永新负责招生，招来的学生由原平农学院管理。

　　王计禄告诉记者，联合协议签订之后，从跑部门、要文件到招生入学，所有工作全是由王永新一手操办。那么，当初王永新是如何让有关部门下发这些文件的呢？

　　第一个发出红头文件的山西省老龄办副主任王进龙说：“其实我们也是受骗者。当初报上来的材料，说是为了减轻老龄家庭因子女升学造成的经济负担，开展针对老龄家庭子女的助学活动，我们觉得这是个好事，也就没多想，一个星期之内就批了。”

　　王进龙告诉记者：“当时我们还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山西原平农校是个公办的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校，就更加放心了。”王进龙说，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原平农学院已经不是“全日制普通高等院校”，不能再招大专生。

　　“轻信，让我们上了大当。”

　　山西省民政厅安置办主任尹也刚表示，他当初看了以原平农学院的名义报上来的材料，觉得比较规范，没什么问题，于是就批准了。

　　“老实说，我既没有去过这个学校，也没有和他们学校的人见过面，以前听说过原平农学院，但是具体并不了解，就是看到这个材料相对规范，事情又是个好事，也就没怎么想就过去了。”

　　山西省扶贫办科技教育站站长赵原对记者解释说：“这个项目报上来之后，我觉得资助贫困学生是个好事，又希望自己工作上有亮点，做出成绩，热乎劲儿一高，所以就把关不严，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就放过去了。另外，我看到其他部门已经批了红头文件了，心里就放松了。”

　　招生过程为何无人监管？

　　记者了解到，在取得三个部门红头文件的支持后，王永新便开始组织人马到山西各个市、县大张旗鼓进行招生，招生人员声称入学之后可以上大专，贫困学生可以享受补助。

　　从6月底到8月底，王永新组织的招生工作持续了两个月，共有1070名学生报名。有关资料显示，这其中有610名是高中生，460名是初中生。在这千余名学生报名期间，为何王永新的招生骗局始终无人戳破？山西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和山西省招生考试管理中心的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说，太原口腔卫生学校本身就是违规办学，从来未经相关部门批准，主管部门也没有为这个学校订过招生计划。然而在谈到此次招生骗局的监管责任时，两个部门便开始相互推诿。

　　山西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负责人说：“规划处负责审批联合办学，该校联合办学没有向规划处申报过，属于违规，相关监管应由山西省招生考试管理中心负责。”

　　山西省招生考试管理中心中考处负责人则告诉记者：“我们是执行和贯彻教育厅招生计划的服务机构，我们没有监管的权力。相关监管应由教育厅相关部门负责。”

　　究竟该谁监管？似乎成了一笔“糊涂账”。然而记者调查发现，由于监管缺失，不仅造成“中专变大专”这样的骗局，就是所谓对贫困生的资助，也成了并不可靠的承诺。周兆燕告诉记者，学校以往每年的收费不过2500元左右，而今年负责招生的人却向学生收费5000元左右，根本不是文件中承诺的“上三年学交一年学费”。

　　骗局背后的反思

　　记者了解到，千名学生集体要求退学的事情发生后，当事人王永新不久就失去联系，为了给学生退还学费，原平农学院向教职工紧急筹资，有的教职工甚至垫资六七万元。到记者发稿时为止，除了少数学生自愿留下来转上中专，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得到全额退款离开学校。相关部门也做了一定补救工作，帮助部分学生顺利转学。

　　但无论如何，这起招生骗局的发生在一定程度上耽误了学生的前程，损害了原平农校的声誉，也令有关部门的公信力受到质疑。骗局的背后，折射出的问题值得深思。

　　记者注意到，三个部门在群众中的公信力很高，然而，相关准入机制却相对较为宽松。赵原说：“今后，应当引入扶贫的准入机制，认真审核，不能想着扶贫是一件好事就放松审核，防止以善的名义行骗。”

　　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汪玉凯表示，骗局的发生也反映出有关部门之间缺乏协调机制，“如果有一个横向联系机制，公共服务部门随时向主管部门核实，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同时，主管部门监管不到位，对于失职行为也应认真检讨。

　　汪玉凯认为，有关部门鼓励扶助困难群体的动机是好的，但是在政策的制定方面还比较轻率，缺乏认真深入的调查，对此有关部门应该认真反省，引以为戒。

　　记者发现，在三个部门下发的红头文件中屡屡出现这样的字样：“要切实重视”、“认真把关”、“真正把好事做实”。如果“认真踏实”的作风只是停留在纸上，那么类似的骗局就难免重演。

　　新华社太原10月1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