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
回到北京以后,刘进元曾几次重访北大荒,并看望郜阿利。对于这个他当年并不是特别欣赏的老朋友,刘进元觉得自己有一种一起度过青春岁月后留下来的感情。由于不爱说话,郜阿利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在他的邻居和旧日朋友心里,他“普普通通,既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不好”。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多半就是孤僻和固执,只有一个已经过世的老朋友的妻子记得,他碰到上海人,话会多一些,偶尔也说几句上海话。
因为不擅于表达,郜阿利只做了很短一段时间教师。据说,这个大学里物理和数学都很精通的高材生,对着一屋子高中生,居然连最基本的命题都表达不好。
即使是在盛行一时的“批斗”风潮中,郜阿利也是个沉默的人。他不合群,从不参加当时流行的时事辩论,从不在批斗中举手发言。当年的指导员赵相银记得,当那些积极的知青们面对走资派义正辞严、到处串联闹革命的时候,郜阿利所做过的最“积极”的事情,就是和一个比他大的女生一起对着报纸,学习马列主义。
如今,赵相银已经80岁。在八五二农场五分场一家挂着毛泽东画像的饭店里,他微笑着谈论起当年:“睡一觉醒来,组织说没就没了。”
作为组织的代表,赵相银也很快被打倒在地。这个参与开发了北大荒的老战士戴着高帽子接受批斗。那些平时熟悉的知青,如今一个个站在他的反面。他记得,这个时候无人能够缺席,即使是最不合群的郜阿利,也参与了一个名叫“红联”的派别。
当时,郜阿利的队友,一个天津人,因为说了几句对江青不恭敬的话,被关起来,打得半死。不过,当年的队长和指导员们都表示,他们所在的五队,是比较温和的队伍,“没有打死过人”。
赵相银并不了解郜阿利的个人生活。但作为领导,他记下了郜阿利鲜为人知的一面。运动刚开始,郜阿利每天都要单独找到他谈自己的看法。平素默不作声的郜阿利,此时往往滔滔不绝,他看不惯运动中的很多事情,看不惯打人、批斗,他觉得这很不正常。
另一个关于郜阿利爱打抱不平的故事,则在张恩亭那里得到了印证。一个叫李英云的女知青,和郜阿利都是北京人,当时分在五分场做播音员。据说,这个漂亮的女孩不知为何被批斗。这让郜阿利感到不平。
一天晚上,郜阿利写了平生唯一一张大字报,用毛笔写在旧报纸上,然后贴到了五队的红色大礼堂里,为李英云鸣不平。
张恩亭记得,那时候,大字报用绳子挂起来,占据了礼堂的大部分空间。现在,大礼堂早就被烧毁了,只剩下一堵墙,里面覆满了枯草和积雪,郜阿利的那份大字报,也早就不知所踪,甚至很少有人曾经注意过。
除此之外,关于这个内向的大学生患病之前的故事,人们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实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