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办公楼的北窗外,是即将竣工的现代化新住院大楼。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和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几十年寒酸的落后环境,即将成为历史。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初创时只有钟南山和另外两位同事,隶属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它原本是一个呼吸科。
这家附属医院,在全国称得上袖珍的三甲医院,占地面积不到一万平方米,而且不是传染病的专科医院。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在这一栋楼的五、六、七、八四层,其中包括实验室、病房和办公室。一层楼的面积大概是600平方米,一共不到3000平方米。
不时见到从各办公室轻悄而匆匆出入的工作人员,与钟南山相遇,他们会彼此轻声地示意。靠近过道的尽头,有两条长长的木质板凳,它们大概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产物。前来办事的人,如果一时见不到工作人员,即使再劳累疲倦,只要在这板凳上稍坐一会儿,就会舒服了很多。
SARS期间,这两条板凳从没空闲过,愁苦万状的病人家属,焦灼却静静地等在这里,像等待救赎、等待天使。对于普通的病人和家属来说,这简单的长凳,寄托了多少希望!
出诊,每周一次,是钟南山必做的。
他步履矫健,常人需小跑才能跟上,除非他有意放慢速度。他朝诊室走去。乘电梯的人多,所以要比步行慢得多,他的工作人员也像他一样不乘电梯。年轻时,他上楼下楼,三步并作两步,如今还是一样。
门诊室大厅里摆满了椅子,坐满了不同科室等候看病的人。在过道和人群的夹缝中,钟南山疾走如风,人群里发出惊讶、敬佩、轻轻的声音:“钟南山”、“钟南山”,是粤语也有其他方言。
诊室里,他的学生、助手、实习医生,整齐地站立恭候着。这是一个三四十平方米大的房间,两边是问诊的格子间。桌子是普通的电脑桌,还有简易的椅子,这些都是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物品。
房间靠窗的一边,有一张检查身体用的医用床;它的对面,墙上是看X光片的灯箱。这样的诊室与医院普通医生的诊室没有两样,除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牌子,上面有三个字:钟南山,显示是他这位大专家在出诊。
到诊室之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这样说:“你去看看就清楚了,他的工作环境,上级领导看了都摇头。原来还不如现在,那座旧楼拆了,才搬到这个好一点的地方。”
第一位病人很快进来了,是一位50多岁的瘦弱妇女,她面色灰黄,由家人慢慢搀扶着,她来自甘肃的农村。
“您来了!来,您坐下。”
“大夫,你看,俺还能活不?”妇女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在问别人的事,表情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哀伤,只有当她的眼神在钟南山脸上停留的那一刻,看见他满脸的笑容,她的眼神里才出现了一丝光亮。
病人很少看见钟南山是坐在椅子上等人来看病的。
病人一进门,就看见站在面前笑脸相迎的钟南山,心里那种“来看病”的沉重感好像减了一半,何况知道是面对一位满脸和气的大专家,所以心里特别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