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短信
李帆
有篇文章说,20~30岁的男性,除了少年成名,基本上都在打拼,过得很没有尊严,这也是他们人生中最低落辛酸的阶段。说的不就是我自己吗?我没有过人的才华,也没有强大的背景,所以只能揣着简历,排在长长的求职队伍里。
最低落的那段日子,是研究生毕业前的那个冬天。我把手里的钱都花光了,快递简历、买西装、远途面试,但工作还是没一点着落。我尝试了种种途径,但处处碰壁,我还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并不指望考上,只是安慰自己确实已经努力过了。
临近春节,我一点过年的心情都没有,父母更是如此。因为一过年就要见亲戚,他们一直为我而骄傲,在这个家族里,我的每一次学业上的晋级,都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眼看就要毕业了,居然找不到工作,这让他们怎么向亲友交代。
他们先是怪我不够努力,又怨社会太不公平。他们的唠叨我也理解,但听着听着就觉得烦躁无比,忍不住叫他们少说几句。于是,一家三口为了这些面子问题,连续几天吵个不停。直到大年二十九,我都躲在图书馆看小说,不到饭点绝不回家。前途渺茫,身边也没有人鼓励,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在外地,感情也是空白,几处不痛快碰到一起,我一时更加落寞,恨不得大哭一场——就我的感觉,男人不哭不代表他们不想哭。
虽然心情抑郁,但过年的形式还是得走一下。大年三十白天,我听我妈的吩咐去买春联。和往年一样,差不多刚到中午,就有人发来过年短信,用的都是设置好的词藻,很喜庆,却不包含任何感情。轻轻一点,所有的朋友一瞬间都能兼顾,有些粗心的家伙转发短信时连别人的名字都没改过来。我最反感这种祝福,而且每次收到还得自己回复一个“谢谢”。这一年,我决定一条都不回。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引起我的注意,是一个同门师姐发的,只有三个字“过年好”。这足以说明是她用手敲出来的,否则不会这么简单,于是我回了个“好”。然后,她应该感到这不是我平时的话痨作风,隔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回:“哪有了,还行。”接下来又没回复,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哪知她打了长长的一段话,大意是说她从别处知道我的感情并不顺利,工作也一时没有着落,但这些都不要紧,要有耐心,因为“像你这样的人,要等到30岁以后才会变得越来越有价值”。
我承认,我就像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好吧,当时我都不觉得自己是千里马,只觉得有人关心我、认可我,而且还是异性,就足以让我感到欣慰了。
她跟我无亲无故,关系一般,所以她的鼓励更有说服力。直到现在,我都在20~30岁之间的低落期挣扎,但心态比当时好了很多。当大家都在为奔三惊恐不安时,我却安安静静等着30岁的到来,因为按照师姐的预言,到那时,我会逐渐好起来。
团聚时分
毛利
年,毫无疑问已经越过越淡,早在几年前,已经有人开始问,年味消失去哪了?春节二字浮上心头,不过就是一场鸡鸭鱼肉与春节晚会的拼盘,不管菜色与节目本身多丰富,都掩盖不了形式上的苍白。主持人说得越激动人心,越觉得一切不过有如平常一日,没有大年三十睡不着的激动,只有半夜被鞭炮吵醒的略微恼怒。自从几年前,我再也收不到红包开始,过年已经完全形式主义。近年来,形式主义逐渐朝着现实主义迈进。
去年大年三十,一群亲戚围坐年夜饭桌旁,讨论各自的房子车子股票。如果你一无所有,在这样的场景中难免尴尬,很想学会土行孙那招儿,登时遁地,消失不见。不过令人略感欣慰的是,不只是无产阶级,有产阶级过年也并不轻松。
朋友夫妇堪称中产阶级优越家庭,两人一年到头出差忙个不停,到年底骤然决定:今年取消回老家过年。原因没什么特别,实在是太费钱。老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个个都需要打点,送给父母的礼物更不能太轻,出手要是没去年阔绰,一定是所有人都会议论:看来他们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呀。让朋友最愤慨的是,自己一年到头为了赚钱跟老公两地分居,赚的血汗钱,有什么理由送给那些一年只见一次的亲戚?
你实在可以找出100个理由不回家过年,没钱,没时间,没爱人。最后一点尤为惨烈,年近三十尚未婚配,几乎所有人都会饶有兴致地关心这个问题,让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大龄单身青年,迅速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个一无所成的loser。去年我面临这样的问题时,几乎第一时间决定:明年春节一定要出去度假,阳光沙滩椰树绿影,跟长舌的亲戚们隔海远眺,让海风吹散他们喋喋不休的唠叨,好过在年夜饭桌上食不下咽,度日如年。
直到今年,12月时我还正待在非洲,母亲问我:你会不会回家过年?纵然旅行还未结束,没准春节后需要再出来一趟,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当然会回家过年。当你远离故土两万公里,年一下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它几乎瞬间在你的回忆中被激活,开始变得生动异常。
过年意味着一切跟家有关的东西,家里炖的一锅红烧肉,初一早上会出现的酒酿圆子,必定有一天晚上,父亲或者母亲,语重心长说:你已经不小了……后面那一堆往年听起来只是唠叨的话,今年会因为离得太远太久,一下知道这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东方父母只是没有热烈亲吻的习惯,他们努力控制着自己,絮絮叨叨不过是在说:这一年,实在太想你。
临近年底我开始疯狂地想念这一切,在团聚时分,人总是更希望跑到一起,这时候没人再想要旅行的意义,人生的追求,我们只想要爱,要簇拥在一起,要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在新一年的开始和旧一年的结束,我不想孤独而寂寞地融化在蓝天中,而是宁愿看着亲戚们唾沫横飞,时不时大笑一场,这是一种东方式的爱,没有亲吻,但至少没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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