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废简复繁”?全国政协委员潘庆林在本次全国两会上提议花10年时间逐步恢复使用繁体字,引发热烈争论。目前,坚守简体字的“正方”和倡议恢复繁体字的“反方”,两大阵营都已各有拥趸。这场争论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
汉字究竟有没有必要在繁简之中再作选择?记者昨日造访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求教历史学家。比起网友们“非繁即简”、“非简即繁”的执著,史学家们的态度明显审慎:“如果要全面恢复使用繁体字,那肯定是历史的倒退;但现行汉字在使用上确有一些不规范现象,或可允许‘退一小步’,这对规范汉字使用有好处。”
读不懂古籍?别错怪简体字
其实,汉字“繁简之争”并非新话题。全国两会上潘庆林提交的议案中陈述的建议恢复繁体字的理由,即“上世纪50年代简化汉字时太粗糙,违背了汉字的艺术和科学性;恢复使用繁体字有利于两岸统一”等,大体概括了之前“挺繁”一派的意见。支持“恢复繁体字”的人大多认为,现行简体字在传承文化方面有先天不足,妨碍了现代人阅读古籍经典,也不利于祖国内地与港澳台及海外华人的书面语言交流。
针对潘庆林的提议,教育部近日明确表态,简体字的通行使用“有法可依”,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未做修改前,简体字作为规范字的使用要求不会改变。
不过,要说服“挺繁”派,仅举出法律规定,或许并不足以让人心服口服。
“先不要急着谈论汉字是从简还是复繁;如果认为汉字需要改革,那就先要问问改革的初衷是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姚大力认为,把现代人看不懂古籍归因于简体字,继而认为简体字不利于传承中华文化,显然是怪错了对象。因为,繁体字绝不是今人阅读汉文古代典籍的唯一障碍。古代书面汉语直书左行的书写形式,以及书面古汉语的语法,都与现代书面汉语很不一样。比起结构复杂的繁体字,语法以及书面形式才是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之间存在隔膜的主要原因——“为了让现代人能不花太多功夫就看懂中国古代经典,我们是不是应该干脆让书面汉语回到完全脱离现代口语的古汉语?”
作为语言工具被广泛使用的汉字,关系着十多亿人的阅读习惯。在姚大力看来,恢复使用繁体字,非但不会让已经远离古籍的现代人重新爱上古籍,相反还可能带来更多的汉字不规范使用问题。例如,由于繁体字更为复杂的笔划结构,今后写错字和别字的人将大大增加。更有可能的是,一批好不容易通过基础教育而认识了简体字的普通人,会身陷人为的阅读障碍。
“我们往往会太轻易地被设计这一类‘宏大工程’的妄想所迷惑。照我看,掀起这类讨论本身都是多余的。”姚大力说。
现行简体字,最早一批源自六朝
历史学家、复旦大学教授周振鹤也从汉字的演化史提出自己的主张:要求全面恢复繁体字,那将是历史的倒退。因为简体字在创制过程中也综合应用了象形、形声、会意、指事等造字原则。现行简体字中包含了相当一部分俗体字,最早一批可以追溯到六朝。到了明朝,包括戏曲小说在内的很多流行书籍的刻板里,经常用到一些俗体字,其中很多字一直沿用至今。
学者们认为,语言与文字的变化,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过程,难以凭个人意志或者一道行政指令而发生大逆转。考察汉字的演化史不难发现,语言学家与民间总存在一种紧张关系——民间新冒出某个俗体字,语言学家就会大呼不合规范;但一旦俗体字成了约定俗成,最后也就经过官方认可成为正体字。
如何调和汉字“繁简之争”的矛盾,是周振鹤更为关心的。“繁体字很有价值,可以作为书法艺术而存在。例如,‘书’这个字用繁体写,就比用简体写更漂亮。大学生尤其是选读文史类专业的大学生,应该学识繁体字,这对专业学习不可或缺。”
在他看来,在不改变通用简体字的前提下,也不妨“退一小步”。具体来说,是对简体字中那些“一对二”、“一对三”的字作出区分。比如在简体字中,吃面的“面”和洗面的“面”,意思虽截然不同,但都用了同一个“面”字。如果把吃面的“面”改回繁体的“麺”,在词义表达上就清楚得多。又如发展的“发”和头发的“发”,在繁体字中是差别很大的两个字,在简体字中却成了同一个字。“对简体字中‘一字对两字’或者‘一字对多义’等情况作出区分,工作量有限,有可操作性,也更有利于汉字的规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