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余耀文)是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我们怎么能对她指手画脚”

　　6月20日，河南安阳市北关区人民检察院作出决定，依法对涉嫌挪用、贪污四川汶川地震救灾捐款的原安阳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县工商联会长余耀文等3人进行逮捕。

　　此前的6月12日，审计署曝光三起抗震救灾款物使用违法违规事件，“安阳县工商联会长余耀文擅用救灾资金、涉嫌以权谋私”名列其中。

　　在举国抗震救灾的关键时刻，这样的事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低级错误”

　　审计署发布第1号汶川地震抗震救灾资金物资审计情况公告显示，2008年5月15日，安阳县工商联、安阳县红十字会接收到河南利源焦化公司等三家企业共60万元抗震救灾捐赠资金。之后，该负责人未经工商联领导班子集体研究，擅自将捐款中的27.11万元用于购买物资。其中，17.95万元由该负责人经办，购买了服装、火腿肠、矿泉水、方便面和棉被。这里面，购买的4.15万元服装和9.5万元火腿肠，所出具的销售发票均为假发票。审计抽查这些物资中的衣物发现，有的是他人定做的服装，有的是旧服装。

　　据安阳市官方证实，公告中的“该负责人”，正是安阳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工商联会长余耀文。

　　现年44岁的余耀文1978年参加工作，历任安阳县磊口乡副乡长、县残联理事长等职。2003年3月任安阳县政协副主席，2004年8月起兼任县工商联会长，2007年3月起任安阳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同时还是安阳市政协常委。

　　“非常震惊、非常痛心、非常惋惜、非常气愤！”谈到余耀文事件，安阳县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兼安阳县工商联党组书记李志平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

　　李志平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分析说，余耀文之所以犯下如此错误，是因为受“亲情夹杂着私念”所累。

　　李志平是2006年起担任县工商联党组书记一职的，他说自己平时很少到工商联去，只是与余耀文有过公务接触，在他的印象中，余耀文性格外向，“工作起来很泼辣”。

　　关于余耀文购买救灾物资的事，李表示并不知情。他说，不仅这次抗震救灾，以前工商联的大小事项，余耀文也从不与他协商。

　　对于余耀文此次“擅用救灾资金、涉嫌以权谋私”的行为，安阳官方人士普遍认为这是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低级错误”，“毕竟现在国难当头，毕竟挪用的是抗震救灾捐款。”

　　擅用捐款购买物资

　　“我们13日就开始商量捐款事宜了。”河南利源焦化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牛向荣告诉本刊记者。

　　据牛向荣介绍，5月14日，安阳县工商联会长余耀文与公司总经理付玉堂联系，动员利源焦化公司捐款，付玉堂同意捐款20万元。

　　5月15日上午9时左右，利源焦化公司在办公楼前举行捐款仪式。当时，余耀文和安阳县红十字会专职副会长侯长安带着电视台记者专程到场参加。

　　仪式结束后，利源焦化公司把20万元现金交给余耀文，并把职工们的数万元捐款交给县红十字会。

　　在此期间，余耀文曾与利源焦化公司负责人商议，目前灾区除了需要捐款，还需要一部分物资，决定用捐款购买一部分救灾物资，公司负责人表示同意。

　　“后来问题就出在这里，”牛向荣说，“我们企业也不懂这个，他们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没想到会惹出麻烦。”

　　之后，在外出差的公司领导和员工回来以后，又补捐了几万元捐款，交给了安阳县红十字会。加上15日已经交付的捐款，利源焦化公司本次共捐款306600元。

　　安阳县工商联给了利源焦化公司两份“河南省行政事业性收费基金专用票据”，上面显示：捐款10万元，捐赠物资价值10万元。

　　与此同时，安阳县豫龙焦化公司、湖波水泥公司也有同样的经历，他们分别捐赠的20万元捐款中，也有部分变成了物资。

　　本刊记者得到的《中共安阳市纪委、安阳市监察局关于对余耀文在组织赈灾工作中以权谋私问题的通报》显示，余耀文擅自动用救灾款购买其妹余跃红商店的积压陈旧服装捐献灾区(包括：罗蒙牌衬衣300件，每件65元；罗蒙、虎都牌裤子100条，每条100元；罗蒙牌西装20套，每套600元，共计合款4.15万元)。尔后余耀文向县工商联副会长关淇乡提议，用企业捐款再购买一些物品捐献灾区(包括： 1000箱火腿肠、500箱方便面、500箱纯净水、200条棉被、921箱饼干)。这些物品于5月16日运往四川地震灾区广元市红十字会。经查，安阳县工商联合会购买上述物品和支付运费共支出27.9万元，其余32.1万元捐给县红十字会。

　　帮妹促销“以灾谋利”

　　“她募捐初期还是好的，只是当企业捐款到位以后，才开始有了私心。”安阳市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郭志强分析说。

　　郭志强介绍，5月15日，当上述三家企业共60万元捐款到位后，工商联并没有让同去的安阳县红十字会把捐款拿走，而是以工商联副会长关淇乡个人名义“公款私存”，随后，余耀文开始擅用这部分捐款购买物资。

　　其中，棉被等物资的购买事宜，由余耀文和关淇乡共同商定，并由关负责经办。而服装和食品的购买，余耀文是“自己决定，自己经办”，由此陷入了“以权谋私”、“以灾谋利”的歧途。

　　据办案人员透露，当日中午，余耀文在母亲家吃饭时提到了企业捐款、购买物资的事，其妹余跃红闻讯后提出购买自己的服装，余耀文同意了。于是，余跃红便把自己以前经营服装店时剩余积压的陈旧服装打包，共计4.15万元。

　　余跃红曾经营一家罗蒙服饰专卖店，该店2006年停业，营业执照次年7月被北关区工商分局注销。

　　5月16日，余耀文通知余跃红把这八包服装送到了安阳火车站，以安阳县工商联的名义运往四川广元市红十字会。

　　“推销”完自己的服装后，余跃红开始设法开具销售发票。她通过中间人找到一个“代开发票”的人，对方当时说税率4%，本应交税1600多元，后因是“熟人介绍”，最终只交了1500元。

　　后来，这张发票被鉴定为假发票。

　　5月15日，余耀文安排其弟余跃军联系购买火腿肠、方便面、纯净水，余跃军从其熟人安阳市龙安惠利食品店负责人岳慧那里购买，共计货款114950元。余跃文让岳慧按123000元开票。后岳慧在结账时扣去其他费用后，将虚开的7925元交给了余跃军。

　　不久，余跃军购买9.5万元火腿肠的发票也被认定为假发票。

　　据安阳市纪委办案人员介绍，对于假发票的来源，岳慧也称是“找人开的票”，目前，此人已被移交给安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处理。

　　红十字会“很委屈”

　　安阳县红十字会网站上，一条题为“安阳县社会各界踊跃为四川地震灾区捐款”的新闻显示，在5月15日的各界捐款活动中，余耀文和侯长安多次同时出现在捐款仪式现场。

　　为何捐款当时没有直接转到红十字会的账上，而是由安阳县工商联以个人名义“公款私存”？县红十字会为何没有阻止他们“擅用捐款购买物资”？

　　“人家(余耀文)是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我们怎么能对她指手画脚？”6月17日，安阳县红十字会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无奈地告诉本刊记者。

　　另一位工作人员说，这次因为余耀文事件，红十字会遭到了不少误解，他们为此“很委屈”。工商联所有的购买物资行为都没有让红十字会参与，“我们最多是经手了‘换票’手续。”

　　纪委披露查处细节

　　6月17日，安阳市监察局副局长郭志强向本刊记者披露了余耀文案的查处情况。

　　据介绍，5月28日上午，安阳市纪委信访室接到群众关于此事的举报信，安阳市纪委当天即把举报信呈交安阳市主要领导，安阳市领导随即作出批示“严查”。

　　三天后，余耀文擅用捐款购买其妹积压陈旧服装捐献灾区的问题被基本查清。

　　第四天，安阳市审计局提供了“假发票”的问题。随后，审计署来人，对相关单位和当事人进行了调查。6月12日，审计署公布此案。

　　郭志强透露，现在，余耀文所有的职务“能免的免，该辞的辞”，并被检察机关依法刑拘，纪委正协助检察机关进一步调查余耀文在服装以外是否有其他违法行为。

　　来自安阳市北关区人民检察院的消息称，余耀文与余跃红、余跃军相互勾结，分别、共同挪用、贪污抗震救灾捐款，造成了恶劣影响。案发后，安阳市人民检察院于6月3日进行初查，6月13日立案侦查，同日将此案交北关区人民检察院办理。6月20日，北关区人民检察院决定对三名犯罪嫌疑人逮捕。

　　郭志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在接受调查时，余曾多次哭着说“很后悔”。她告诉办案人员，在购买了服装等物资后，她心里一直不安，“几天几夜都没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