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经济快速增长，人民币持续升值，觊觎中国潜在收益的各路境外资金蜂拥而至，目前估算的存量达几千亿至1.75万亿美元。巨额热钱的潜伏，将给我国金融系统甚至整体经济的运营带来风险，为此国家有关部门出台了多项政策，意在关住热钱大肆流入的“闸门”。

　　 然而，本报记者历经三个月的走访及实地调查发现，由于我国相关制度的缺陷及利益体可能存在的一些违规操作，神秘且敏感的热钱潜入中国“轻而易举”。

　　 地下钱庄，历来被称之为热钱流入的三大渠道之一。地下钱庄让热钱借渡，记者实地暗访发现往往有一种可称之为地下钱庄“前台”的便利店。这种便利店仅仅是地下钱庄衍生的一个微小缩影，但神秘却又显而易见地游离于监管之外，以致众多致力研究热钱问题的专家对通过地下钱庄流入的热钱规模三缄其口。

　　 随着暗访的进一步推进，颇令记者诧异的是，部分银行外币代兑点或银行授权外币代兑点，甚至部分基层银行与地下钱庄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正如专家所言，地下钱庄的运作没有银行的配合不可能这么高效运行。

　　 地下钱庄显山露水？

　　 每天，成千上万的港人和内地人往来深圳罗湖口岸，几十家便利店相邻坐落在通关口岸通道的各处，售卖饮料，或者电话充值卡等物品。区别于普通便利店的是，这些位处深港走廊的便利店更多一项业务——外币兑换。

　　 但就是这些被一国有银行外币代兑点工作人员称之为“黑市”的便利店，对于记者称几十万至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的兑换咨询，没有流露出丝毫为难的神情。

　　 一家便利店老板表示，几十万又没多少，几百上千万在深圳也算不了什么，换多少都可以。记者称有香港朋友想把几百万港币闲散资金转存内地，该店负责人给记者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你可以让你朋友把钱存到我们在香港的账户。只要他存进去，我马上就可以在电脑里查到，并把钱兑换成人民币给你，或者直接把钱打到他在内地的账户，几秒钟的事。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两边同时进行，他在香港那边排队，你帮朋友在这边等。”

　　 另一便利店老板则对记者所称的拥有上百万美金的美国朋友想把资金转入中国的想法开出了同样的建议——把钱汇入他们在香港的账户，然后在深圳取人民币。“所有境外资金，无论国家和币种同样操作，我们只赚一些差价。”小小的便利店与几十万、几百上千万甚至无上限的外币兑换实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银行管理人员对记者表示，这种操作实际上都是通过私下的渠道实现人民币自由兑换，类同于地下钱庄，应属违规行为。

　　 这是一个隐形而庞大的群体，也正是这个群体，为众多境外资金潜入中国开启了方便之门，并被众多专家列为热钱流入的三大渠道之一。

　　 对这些显而易见的违规群体，为何缺乏有效的监管？该银行管理人员认为，取证比较难。广东省人大常委会立法顾问何培华律师则认为，出台的政策很严，并不说明管得一定很严。

　　 实际上，罗湖口岸仅仅是地下钱庄衍生的冰山一角。

　　 广州、珠海、东莞等珠三角各市，以及江浙等沿海省份，甚至远至新疆、陕西这样的内陆省份，也常见其身影，他们或称之便利店，或称为投资咨询公司等。

　　 致力于热钱研究并对我国地下钱庄作过全面调查的广东省社科院《境外资金异常流动研究》课题组长、经济学教授黎友焕博士说：“广东大部分地级市都有地下钱庄，街头吆喝着换外币的人很多，而且兑换量都很大，背后都有大老板，几个亿都能消化掉。在一些经济落后的地级市，银行系统每天的营业额，可能都没有地下钱庄高。”

　　 国家外汇管理局广东省分局相关人士对记者表示，近年来，地下钱庄已开始呈现借助高科技手段进行非法外汇交易、大量使用现金交易、炒汇网络化、集团化的特点。尽管近三年来，该分局及部分中心支局多次联合公安部门，打掉包括珠海、江门等地地下钱庄和非法交易窝点100多个，但打击地下钱庄是一项长期的工作。

　　 基层银行配合地下钱庄？

　　 颇令记者诧异的是，一国有银行外币代兑点工作人员对记者同样的咨询开出的建议与便利店如出一辙。

　　 在对一国有银行深圳罗湖口岸支行的暗访中，对记者称香港朋友300万港币迫切需要一次性转存至内地的咨询，该支行相关业务负责人对记者提出的建议之一便是把钱存进该行授权的外币代兑点在香港的账户，流程与各便利店所述无二。

　　 他说，300万港币通过代兑点的流转手续费大概几千块。不过他也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4.14%年定期存款利率来算，10万元人民币存一年就有3933元的利息，300万一年差不多就有12万，这还不算人民币升值的因素，几千块钱的手续费算不了什么。

　　 据他所言，该行在罗湖口岸所设外币代兑点，性质为银行授权个人承包。“国有银行授权”、“信用度高”成为其揽客的另一重要筹码。

　　 一银行管理人员告诉记者，银行外币代兑点实际上是银行网点的延伸，其工作人员应为银行职员。那么，其行为是否可视为银行行为？或者基层银行默许下的银行职员个人行为？还是仅为银行个别职员私下的行为？

　　 对于记者“原来便利店也能这么做”的回馈，该工作人员反应则是：“他们都是黑市的。”

　　 而记者随后的调查则发现，该行代兑点还远非个案。

　　 黎友焕对记者表示，非法的地下钱庄寄生于合法的金融系统中，地下钱庄的运作没有银行的配合不可能这么高效运行。更何况地下钱庄运作的资金量很大，不可能都以现金运输。

　　 不过他认为这只是个别基层银行的行为，因为基层银行有他的任务和压力，地下钱庄是大客户，业务员和基层银行领导都不愿意丢失这样的大客户。

　　 而记者随机暗访的几家便利店在内地开设的账户涉及到几大国有银行。按便利店人士的说法，如果境外人士将款项转存至他们在境外的账户，他们便会通过在境内银行账户转存相应数额的人民币至境外人士在内地的账户，那么个别账户频繁的大量资金流转在这些银行应非少数。

　　 黎友焕表示，地下钱庄多以个人的形式开户。某银行管理人员告诉记者，个人账户大额资金转账并不需要与银行预约。不过，对于存在大量资金频繁流转的个人或企业账户，按照反洗钱的有关规定银行应负有相应的监管职责。

　　 但一便利店老板所言——“这两家银行转账比较方便”——则至少透露出部分银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疏于监管。

　　 事实上，对于需要预约的企业客户，基层银行也同样有方式提供便利。黎友焕说，比如通常企业提取20万现金需要报备，走相关手续，但如果分成几笔做就避开了备案的规定，而且基层银行通常都会配合，甚至还给地下钱庄人员“指点迷津”。

　　 或正如某银行管理人员所言，理论上我国的外汇管理比较规范，在制度上比较完善，但制度不可能管到现实生活中的所有方方面面，实务操作上多少会有一些差别。正是这些实务操作上的区别，为热钱提供了流入通道。

　　 当记者对代兑点收取几千块钱手续费表现犹豫的时候，上述支行相关业务负责人则表示：“我们也有其他办法。按照规定，香港往内地汇人民币，一天不能超过8万，汇港币不受限制，但结汇受限制。一个人每年仅有5万美元的结汇额度，即每人每年可结汇35万人民币，你和你朋友，还有你朋友的妻子三个人就是105万人民币，剩余的我们帮你们想办法，会帮忙开几个账户，然后把钱兑换成人民币后再打进你朋友的账户。我们这样的做得多了，很方便。”

　　 正如外界所言，境外人士会通过众多亲朋好友开设账户将资金打入内地，而该支行为争取客户，显然代客户部分包揽了这项任务。

　　 尽管监管部门已经意识不可小视个人热钱流入的规模，并开始对其流入设置了重重关卡，但正如某外资银行高管所言，任何条例都会有可操作的空间。

　　 该人士对记者表示，香港一年期存款利率才百分之零点几，为留住客户，他们也有用外币理财概念，但因其外币理财产品通常较为保守，仅有4%-5%的收益，怎么都覆盖不了人民币升值的汇率损失，效果不是很明显。而就他所了解，确实有很多港人有意把资金转存内地。

　　 上述支行业务负责人则告诉记者：“我们这里专门做香港人的生意。很多香港人都是几百万的资金往这边转，今年3-5月份达到高峰。”

　　 黎友焕进一步证实说，根据他的课题组对一批地下钱庄资金流动情况的跟踪研究，以港澳台为主的华人储蓄资金从2007年底就开始陆续进入，5.12四川地震发生前达到最高峰，地震发生后有明显的“刹车”停流现象，后来又慢慢恢复，目前的流入量还很大，而且他们课题组已经发现有港澳台地区以外的华人储蓄资金开始大量流入。

　　 据央行最新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人民币各项存款增加49649亿元，同比多增15574亿元。在专家分析的众多导致存款增加较多的因素中，热钱流入赫然在列，不过，到底有多大比例的银行存款来自于热钱，却没人能说清楚。

　　 (本报记者霍宇力、何静实习生毛政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