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礼，向着天空……

　　 ——谨以此文献给邱光华和他的战友

　　 尽管心中早有一丝预感，但当噩耗传来时，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５月３１日晚１１点，当得知成都军区某陆航团一架直升机失踪的消息时，我顿时懵住了。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清楚，在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交汇处的崇山峻岭中，直升机失去与地面的联系，意味着什么……

　　 地面通过空军中继机、各种无线电手段呼叫这架直升机，通过中国移动手机就近呼叫机组人员，从中午到晚上，一连10多个小时，均未有回应。拥有丰富直升机飞行经验的总参陆航部部长马湘生少将判断：“凶多吉少！”

　　 机长邱光华，51岁，特级飞行员，飞行大队长，大校军衔，拥有５０００多小时飞行经验，多次飞行过此次执行任务的路线并多次驾机进入西藏。然而，这一次，他再也没能飞回来。

　　 可以想象，当地的地形是多么复杂，气象条件是多么恶劣。邱光华飞在最后面，和他一同执行任务的其他3架直升机，有2架在映秀迫降，只有1架返回成都凤凰山机场。

　　 邱光华是羌族人，我国培养的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他的家乡就在受灾严重的茂县。他曾一次次飞临自己家乡的上空，可是每次都来不及停下去看自己的亲人和房屋。

　　 再过４年，他就可以在一名飞行员的荣誉顶峰上光荣退休了。然而，他选择了长眠在遭受地震创伤的家乡大地上。

　　 与邱光华在一起的，还有正连职飞行员李月、正团职空中机械师王怀远、正连职空中机械师陈琳。

　　 中午１３点从成都凤凰山机场起飞，运送防疫专家组人员前往理县，14时14分从理县返回，机上除4名机组人员外，搭载4名伤员、3名医护人员、3名警察……从时间节点上，可以判断，直升机的飞行节奏是多么紧张。他们在理县降落时，发动机也许就没有停车。

　　 在灾区采访，我先后１０多次搭乘这个团的直升机，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蜀道难”，不仅是在地面，而且包括空中。

　　 地震的重灾区，无论是北川、汶川这样的县城，还是映秀、漩坪这样的村镇，全都是在狭长的山谷里沿江河分布。两侧的高山常常海拔在两三千米以上，留给直升机起降和飞行的通道往往只有几百米宽，浓雾几乎每天２４小时笼罩着这些在地震前山清水秀的村镇。

　　 老天对这些驾驭雄鹰的天之骄子的考验太残酷了！

　　 然而，就在大地震发生后27分钟，这个团的两架直升机就起飞赴灾区查看灾情了。当全世界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从地球上消失”的汶川的消息时，又是这个团的直升机第一个飞抵汶川县城，搭乘这架直升机的新华社记者发回了有关汶川灾情的报道……

　　 “为什么地震发生后40多个小时，直升机才飞进汶川？”

　　 在一次接受某网络媒体访谈时，针对网友对直升机部队的不理解，我为他们作过这样的辩护——不是我们的直升机性能差，更不是我们的飞行员不够勇敢，而是因为无论是地理、还是气候，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们不怕死，但我们也要讲科学。

　　 一位飞行员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们的牺牲，能多换回几名灾区群众生命的话，那么我愿意！”

　　 尽管每一次起飞，都面临很大的风险，雄鹰们还是选择了飞翔。从5月12日到31日，这个团出动直升机上千架次，给数十万灾区群众送去了食品、药品和生的希望，把几千名重伤亡员从死亡的边缘拉到安全地界。

　　 所以，当我在映秀采访时，看到遍地等待转运治疗的重伤员，盼望着直升机从天边出现；但看到空中浓密的雾霭和两侧高耸的山峰时，又不希望他们出现。

　　 搭乘直升机采访，我多次体验了惊心动魄的历程，最记忆犹新的，是一次去往唐家山堰塞湖的飞行。

　　 由于山体滑坡形成唐家山堰塞湖随时可能溃决，承担向堤坝上紧急运送施工官兵的济南军区某陆航团直升机在天气极端不利的情况，还是冒险起飞。

　　 顺着龙门山脉，越往里飞，云层越厚。拥有5000多飞行小时的特级飞行员张茂生驾驶直升机不断拉升，飞行高度达到2500米、3000米、3500米……为了使直升机在云层上端飞行，直升机的飞行高度越来越接近极限，随时都有失速坠落的危险。更为让人揪心的是，直升机的结冰报警信号灯已经变红……

　　 唐家山堰塞湖上空，到处一片白茫茫，根本无法分清哪里是高山、哪里是湖泊、哪里是堤坝。

　　 “哪怕云层间有一丝风险，我也要钻下去。”然而，老天就连这样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张茂生。

　　 直升机在唐家山堰塞湖上空来回盘旋半个多小时后，不得不无奈返航。降落后，张茂生告诉我：“在我几十年的飞行生涯中，这里的气象和地理条件是最为恶劣复杂的。”

　　 这样的事，每天都能遇到，每天都在发生，何况飞行员和他们的战鹰已经连续飞翔得太久太累了。

　　 我曾见过一个机组，在10多个小时中，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连续三次往返成都和映秀，运送从废墟中抢救出来重伤员。

　　 “在这样的高强度飞行下，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然的！”一位部队指挥员曾向我这样说出他的担心。

　　 我也担心。就在两天前，我还提醒我的同事，外出采访尽量少搭乘直升机。

　　 我们可以选择其他的交通方式，然而，他们行吗？

　　 这一架直升机执行的运送防疫专家的任务，返回时还要运送重伤员。在道路中断、时间紧急的情况，只有他们才能给受灾群众带来生命的希望！

　　 雄鹰折断了翅膀，依然是雄鹰。

　　 请允许我，向你敬礼，向着天空！

　　 我知道，你的心，依然在这片你深爱的天空飞翔……（新华社记者 李宣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