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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九洲体育馆!--一个抗震救灾标本的真实记录
2008年06月29日 22:05:24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
当日,随着最后1400余名受灾群众的撤离,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完成其临时安置点的历史使命。汶川地震发生后,绵阳市九洲体育馆成为北川县等地受灾群众的紧急安置点,最多时安置近4万人。6月29日,北川县的受灾群众在等待接送他们的车辆。新华社记者 聂建江 摄
6月29日,来自北川县的陈炳秀在等车时回望九洲体育馆。新华社记者 戴旭明 摄 新华网北京6月29日电题:别了,九洲体育馆!——一个抗震救灾标本的真实记录 汶川大地震将记住一个特殊的日子:6月29日。这一天,紧急接纳4万多名受灾群众避难的绵阳市九洲体育馆,送走了最后一批人。 大地震突袭四川,这里一度充当了传说中的“诺亚方舟”。 50天来,数万张灾区群众的面孔,或悲伤,或茫然,或痛苦,或期待,一直牵动全世界的神经,揪紧全国人民的心。 50天来,上千名中外记者纷至沓来,与受灾群众一起体验了痛苦、焦虑和期待,也见证了坚强、勇敢和关爱。 当作别九洲体育馆的时候,人们深切感到,这里就是抗震救灾最生动的缩影。最悲伤的和最幸运的在这里汇集,最痛苦的和最动人的在这里交织。 大灾中扮演“诺亚方舟” 有谁会想到,一年前还有人批评九洲体育馆是“寂寞的体育馆”,质疑这座耗资亿元的体育馆经常“闲置”。如今在大地震中,它却成了受灾群众紧急避难的“诺亚方舟”。 5月12日下午2时28分,汶川大地震暴发,灾难突如其来。漫天而起的尘土,遮蔽了烈日和长空。恐慌的人群,从川西北各个方向涌出。揪心的哀号和撕心裂肺的呼唤,让天地变色、草木悲吟…… 惊魂甫定,北川县城的王洪芬直奔北川职业中学寻找16岁的儿子,但她找到的是儿子的尸体。那一夜,王洪芬与丈夫绝望地看着被夷为平地的死城北川,抱头痛哭,彻夜未眠。 东方放白,救灾部队一边抢险救人,一边组织幸存者向绵阳转移。此时,沿途不是塌方,就是巨石。摸爬一天之后,王洪芬记不清是怎么边哭边走到擂鼓镇的,后来她挤上受灾群众拦下的汽车,13日下午辗转来到九洲体育馆。此时这里已汇集上万名受灾群众。 “13日,温总理到九洲体育馆看望受灾群众后,这里就成了黑暗中的灯塔。”体育馆指挥部副指挥长熊万贵说,“此后几天,24小时不间断有受灾群众闻讯赶来,他们来自川西北七八个重灾县。” 从5月13日到15日,绵阳市公交公司驾驶员王道清,每天三四趟往返于绵阳与北川、平武之间。“每次,我拉的救灾部队刚下车,受灾群众就抢上来,就像春运的火车一般。可还是有不少人挤不上车,只能走。” 5月19日左右,九洲体育馆的受灾群众达到了最高峰,超过4万人。学生都集中安置在内馆,其他人住在场馆的环型屋檐下和馆外空地的数千顶帐篷里。有海外媒体称,“这里成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灾民避难所”。 体育馆指挥部新闻负责人王晓刚说:“我做了20多年的新闻宣传工作,接待的记者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美联社、法新社、路透社、华盛顿邮报、泰晤士报、朝日新闻……这些平时只在网上见到的媒体,现在都来到九洲体育馆。” 据事后统计,国内外先后有500多批、约2000名媒体记者到九洲体育馆采访。 一时间,九洲体育馆成为震区灾民临时安置的代名词。 体育馆内那些“村长”“保姆”们 6月28日,可能因为听到陌生人的声音,8个月大的女孩突然停止了对母亲乳汁的吮吸,将小脑瓜转向记者。母亲杨薛刚刚在临时浴室中洗完澡,长发还不时滴着水。 杨薛的家在伤亡最重的北川县城。“地震第二天我就来过这里。可那时太挤、太乱、太脏了。”为了孩子安全,她转而去投奔亲戚。6月2日,她又返回这里。“那时有秩序了,吃的、奶粉、尿不湿都有。我和娃子还被安排住进母婴室。” 从混乱无序到井井有条,带来这些变化的,是5月13日紧急派往九洲体育馆的300多名机关干部和随后到来的数千名志愿者。他们被受灾群众亲切地称为“临时村长”“临时社长”和“临时保姆”。 “几万人突然挤在一起,开始的时候特别混乱。粪便到处都是,哭声一片。”大地震第二天,42岁的山西股民王建红就卖掉手中所有股票,自购2000元的药品,携妻挤上开往成都的列车,来到九洲体育馆当志愿者。 在王建红看来,让受灾群众最难忍受的除了饥寒、臭气和孤独,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担忧。入夜,一双双悲伤难眠的泪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整座体育馆像一叶扁舟,在风雨和余震中飘摇,空荡荡的心中只剩下愁和苦。 “突然聚集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管理真空。”王晓刚坦言,“但5月月13日绵阳市紧急派到九洲体育馆的数百名干部很快稳住了阵脚。” 干部们将相当于18个足球场大小的九洲体育馆,迅速划分为44个社区,每个社区由一个市直部门分工,一个部门管七八百人,有的甚至上千人。各部门干部24小时轮班当“社长”“村长”,责任区内受灾群众的吃喝拉撒睡什么都管。 大灾之下,失去了电视、网络等现代信息渠道,人们越发渴望及时了解党和政府的救灾进度。绵阳市委宣传部迅速在体育馆架起广播站。这期间,没有一天停播。 电视来了!躺在体育馆的王洪芬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睁开眼看,是真的,电视上温总理在沙哑地说话。他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人,对得起历史,对得起人民。 那种久违的温暖是如此真切。王洪芬哭了。她说这辈子都没觉得电视这么可爱,像风雨过后见到了彩虹。她觉得总理说话的节奏,就像自己心跳的节奏。 随着中央领导到来的消息传出,像王建红一样的志愿者很快从全国各地汇聚九洲体育馆,为灾民提供从物资装卸、发放到消毒防疫的各种志愿服务。“他们帮了政府和干部的大忙!”王晓刚真诚地说。 尽管处于当地共青团的统一管理下,这些志愿者仍然“帮派林立”:这里有以因特网为主要媒介的“希望九洲”心理团队志愿者,有乘坐一辆列车来的“K88”小分队,还有收编大部分“无帮派”人士的“完美春天”志愿队。 5月19日是全国哀悼日的第一天。这场集体默哀勾起了九洲体育馆数万灾民的悲情。14时28分到来时,嘈杂的体育馆一下子寂静下来。3分钟哀毕时,体育馆顿时传来一片哭声。 “什么都能垮,就是精神不能垮。”在体育馆值勤的绵阳民警李奎说。 “寻亲墙”定格悲情历史 汶川大地震至今仍有失踪人员1.7万多人。在万人失踪的背后,是不绝于途的寻亲队伍。 绵阳九洲体育馆国旗下方的灰色大理石墙,平时总会被擦得干干净净。但地震后,这里一直被各种尺寸和色彩的寻亲纸条贴满。人们说,那是灾区随处可见的“寻亲墙”。 在这里,“遍插茱萸少一人”已属幸运一类。很多家庭,都是损失两三个人以上。 “王丽玲,女,6岁,地震不慎走失,请速与爸爸王明联系。”……密密麻麻的纸条,或深或浅的留言,对一些人来说,是最后一封家书,是最后一丝希望;而对所有人来说,则是大灾大难的历史记录,是一种让我们泪水横飞的悲情和感动。 在九洲体育馆,来自河南的志愿者冯辉一直在拼命地工作。地震让他相爱多年的女友成为上万名失踪者中的一个,从此生死两茫茫。听到四川地震的消息后,他没有片刻的停留,拎起包就踏上了寻找女友的漫漫长路。 “在灾区找亲人很困难。”冯辉哽咽说,“我知道‘痛失吾爱’的切肤之痛,我必须做点什么。”十多天来,冯辉作为志愿者,每天在体育馆拼命地搬物资、搞防疫,并极力为寻亲者四处奔波。他说:“这样能帮助别人,也能减轻我沉重的精神压力。” 在体育馆的一处志愿者救助站前,一位在地震中失明的孩子的母亲,拒绝了大家的善意资助,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不要你们的钱,只想一家人能够团聚。你们要是真心帮忙,就帮着找找孩子的爸爸吧,孩子眼看不见了,不要再让他爸爸看不到孩子。” “最害怕看到那些失望的眼神,心像针扎一样痛!”志愿者冯辉说。 临时设立的体育馆广播站不断播发着寻亲短信。王晓刚说,50天来播发了5万多条。 成百上千人寻到亲人后,在广播站下的广场空地相拥而泣。但更多寻亲的人只能怅然若失。 我们有理由记住九洲体育馆的“寻亲墙”,因为它是一座“纪念碑”。它用最简单的碑文,铭刻了人类爱和被爱的情感。它也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们“责任”两个字的重量。这责任,就是爱,就是守望,就是坚持。 复课学生发出“爱的呐喊” “我要爱!” 当你听到这嘹亮的声音在九洲体育馆内回荡时,你可能很难想象这震彻心扉的呐喊,来自再也无法找到父母的一些北川学生。 5月18日,在体育馆灾民救助点,近千名学生默默凝听。“你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体育馆的几万人,而是千千万万的人在一起……让我们手牵着手站起来,大声喊:我们在一起……”中科院心理学专家这样告诉孩子们。 “大家一定要记住,‘5·12’地震的‘5·12’,说的就是‘我要爱’!”专家祝卓宏高声说。“其实我们是幸运的,还能选择未来的路,这场灾难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爱,爱父母,爱老师,爱同学,爱自己。” 祝卓宏让孩子们大声地跟着自己念“我要爱!”而孩子们的回应异常地响亮。 在“爱”的力量感召下,体育馆附近的九洲帐篷学校短短24小时建起。两个白色的大帐篷由澳门捐赠,每个可以容纳150人同时上课;而蓝色的小帐篷是澳大利亚捐赠的。 学校每名学生都发了书包、作业本、圆珠笔等学习用具,这些物品全部是由好心人士捐赠的。而负责授课的20余名老师来自绵阳中学和绵阳外国语学校。 九洲帐篷学校自5月19日开课以来,最多时接收灾区学生2000多人,随着受灾群众陆续返乡,很多灾区孩子也随家长回乡或转学就读。 九洲体育馆内添置了一些运动器械,一直都有学生和小孩在荡秋千,玩滑梯,孩子们跑来跑去,开心地闹着,看起来正走出地震的阴影。一个美国记者看到两个孩子在打闹玩耍,在报道中写道:“他们肯定能吃饱饭,否则没这个闲心。” 5月23日上午,九洲帐篷学校完成使命,在上完最后一课后,学生们转到其他学校就读。 至今,学生们都记得老师在帐篷学校第一堂课给留的特殊作业。老师说:“这份作业不要你们写,只要你们牢牢地记住八个字:将幸运转变成幸福。” 别了,九洲体育馆! 当6月28日记者再次来到九洲体育馆时,这里只剩下不足1500名受灾群众。已适应喧闹的志愿者王建红,似乎有点不习惯此刻的安静。“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要做最后一名志愿者!” 50天来,自称“江湖性格”的他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这里的顶头上司——工会的贾副主席;消毒点上来自东北、广西的志愿者小兄弟;还有已熟识的灾民们。 当年过半百的灾民何大妈情真意切地对他说“有了你们,九洲就是我们的宾馆”时,这个山西汉子哭了。 尽管到绵阳后,因为劳累他双腿一直红肿,从不生病的妻子中了暑,但夫妻俩都认为“来得值”。“这是我们一辈子干得最好的事儿。”说这话时,王建红激动地扬了扬手。 其实,王建红不舍的是一种大灾有大爱的情感。他知道:人们终究要离开这里重建家园。 撤离和分流是从5月19日开始的。“到那一天,九洲体育馆已接纳避难群众近5万人,达到了极限,几乎无法管理,必须果断采取转移安置措施!”王晓刚说,更严重的是,周边受灾县市还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涌入,这样根本不可持续。 5月19日晚11时,北川县驻九洲体育馆负责人、县纪委书记文刚开始传达撤离指令。 5月24日,九洲体育馆一天内就撤走60辆大巴的受灾群众,大约有3200人。 王晓刚说,受灾群众撤离体育馆是有组织的。比如返乡的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必须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安置点;二是按规定给予返乡补助,发放彩条布等救灾物资。三是自愿原则。开始走的大都是有生产自救能力的青壮年。 一家企业赞助的绵阳市高新区永久安置点投入使用后,十几辆公交车列队把九洲体育馆的受灾群众送过去。 被转移过来的北川人王清艳,尽管感觉条件比体育馆那边好多了,却坐卧不安:她牵挂着还在九洲体育馆做志愿者的儿子。在这场大地震中,丈夫失踪,女儿受伤,她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天色渐晚,她执意要到安置点路口等候儿子归来。 6月29日下午,满载最后一批受灾群众的车辆徐徐驶出九洲体育馆,驰向安县安置点。回首这座50天来承载他们悲欢离合的避难所,许多人再次潸然泪下。 撤离不仅仅是结束,更是一种开始。历经大地震洗礼后,还有什么能挡住灾区人民重建家园的脚步呢? 别了,九洲体育馆!作为汶川大地震的见证者,历史将铭记你的名字。 来源:
新华网
作者:
宋振远、郭丽琨、叶超
编辑:
谢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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