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中期，灵宝市豫灵镇太张村农民王振梨借给镇政府28万元，但是，十多年过去了，镇政府却没有兑现借款时的承诺。

　　2月25日，记者奔赴豫西，为你讲述债主王振梨的讨债经历。

　　●为要债，普通农民大声斥责镇长

　　虽然是灵宝市豫灵镇太张村的一位普通农民，但今年57岁的王振梨却敢在豫灵镇镇长面前耍脾气。

　　有一次，他在镇长办公室里大声斥责道：“张镇长，这是用我的钱盖的房子，你不还钱就别想在这儿办公！”镇长却笑脸相迎：“要不，我去另外一个房间里办公，你总得让我有个办公的地方吧。”

　　还有一次，豫灵镇亢镇长的小轿车行驶在豫灵街头，王振梨跑到车前面挡着不让走。“我就是挡着他，不还钱不行。”王振梨说，当时亢镇长也让他三分，“亢镇长说，你明天去，我在办公室里等你，给你解决一点。”

　　作为债主，王振梨在讨债的路上行走了十余年。王振梨说，如果不是上世纪90年代豫灵镇黄金生产困难，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据王振梨回忆，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的弟弟王振华在豫灵镇政府财政所做农业税代征员，当时豫灵镇内的所有金矿都被迫停产整顿，断了炊的镇政府要求财政所每位职工必须借钱给镇政府。“我做生意有些家底，而弟弟年轻，没什么钱。”王振梨称，他总共为镇政府筹资28万元。当时，镇财政所与他约定的利息为月息2.5%，借款期限为一年。

　　●日子难过，另类讨债方法要回3万元

　　此后不久，王振华在镇财政所清退临时工时被辞退，但是，到期的借款镇政府一分也没还。自此，去镇政府要债成了王振梨中年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

　　王振梨三天两头儿去，甚至和历任镇长、书记都很熟。“以前去镇里，书记、镇长办公室的门开着，无论有没有人，我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王振梨说，这两三年不行了，先有干部问找谁，然后，他们请示后才说见与不见。

　　在王振梨的记忆里，并不是所有的豫灵镇领导都对他客气。曾有一位镇领导这样质问他：“你凭啥找我要钱？谁把你的钱花了你找谁要去！”王振梨就和那位镇领导互相指着鼻子吵了起来。让王振梨略感欣慰的是，听到吵架声的另外一位镇领导进去把他拉了出来，还安慰说，现在镇政府确实没钱，再等等，看他们这一任能不能还。可惜，没多久，那位镇领导就调走了。

　　讨债久了，去办公室见不到人，打电话不接，是常有的事。有一年，家里日子实在不好过，王振梨求助在北京参军的侄子，后来，他侄子用北京的固定电话给一位镇领导打了个电话。那年，王振梨要回了3万元。

　　●官司赢了，他再也没有要回过一分钱

　　从1998年到2005年，王振梨仅从豫灵镇政府要回了6.5万元。王振梨觉得，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到死也难以讨回所有欠款。

　　2005年3月，王振梨走进了灵宝市人民法院，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诉讼。

　　王振梨首先向灵宝市人民法院提出诉前财产保全申请，随后，灵宝市人民法院作出裁定，并于当年4月15日依法冻结了豫灵镇财政的银行账户。

　　2005年4月25日，王振梨向灵宝市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请求法院判决豫灵镇财政所和镇政府偿还其借款281821.40元及利息(利息按月息2.5%计付，从1997年7月31日起算至付清款之日，已还6.5万元从利息中扣除)。

　　2005年6月16日，灵宝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豫灵镇政府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偿还王振梨借款281821.40元及利息。

　　2005年12月2日，在王振梨的申请下，灵宝市人民法院依法冻结了镇财政的银行存款392610.50元，但是，豫灵镇政府还是从农业银行灵宝支行将法院冻结的存款转移了出去。

　　2005年12月7日，灵宝市人民法院向农业银行灵宝支行发出通知，限期3日内如数缴还转移的392610.50元，但是，农业银行灵宝支行并没有将款追回。

　　2005年12月20日，灵宝市人民法院下发裁定书，要求农业银行灵宝支行应在未追回的款项392610.50元内以自己的财产向申请执行人王振梨承担责任，限农业银行灵宝支行于裁定书送达之日起五日内将款转付给灵宝市人民法院。

　　在去法院诉讼前，镇政府隔个一年半载还多少还一点，可自从2005年赢得官司后，镇政府一分钱也没有再给过他。

　　去年年底，他曾再次找到豫灵镇政府，一位镇领导说：“你的事到法院了，我们不管，你去找法院要吧。”

　　●金矿停产整顿，镇政府向干部、职工借钱

　　那么，豫灵镇政府拿着王振梨的借款做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久拖不还呢？2月26日上午，记者采访了时任豫灵镇政府财政所负责人。

　　据这位负责人介绍，地处河南、陕西两省交界小秦岭的豫灵镇是国内有名的黄金主产区，1994年前，豫灵镇的黄金生产主要以民间采矿为主，且不少金矿手续不全。随后，国家和河南省开始整顿金矿。“在这样的情况下，豫灵镇的所有金矿被迫停产整顿，而镇政府也就没了收入来源。”这位负责人回忆说，当时的借款决定是镇领导研究后做出的，用途主要是扩建镇政府所在地的街道和附属设施，发放政府干部工资。“当时难度也比较大，职工们都怕不能按时还。”这位负责人称，当时，他挨个儿给财政所的职工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相信镇政府。最后，全镇有30多人为镇政府筹集资金500多万元，有镇财政所职工，也有镇直机关干部及部分村干部。

　　按照他当时的预计，1996年底，镇上的金矿正常生产后，镇里应该能够及时给付借款。但是，1996年后，镇领导换了届，新一届领导的指导思想发生了变化，“他们只管自己的开支，不管以前的账目”。

　　提起农民王振梨艰辛的讨债路，这位负责人也深有同感。当时，他本人也给镇政府筹资很多，为了要钱，他也费尽了周折。

　　有一次，这位负责人给豫灵镇某镇长打电话，该镇长称，自己在上海出差。可随后这位镇长出现在了灵宝市政府大院里。“当时，我真想当着市长的面打他两耳光。”这位负责人说。他认为，当时导致镇政府无法及时还债的另一个原因是财政包干制度，市里规定每年给市财政上缴多少，剩下的才归镇里，镇、村两级干部工资、教师工资等都由镇财政承担。

　　●负债近亿，镇政府被要求每年还债100万元

　　“无论什么原因形成的债务，我们镇政府都承认，毕竟他们的资金推动过豫灵镇经济和社会的发展。”2月26日下午，灵宝市豫灵镇主管债务协调的镇长助理徐晓波表示，他们愿意诚心诚意地与王振梨就债务一事达成谅解，但王振梨希望镇政府支付高达100多万元的本息，对此，镇政府根本无法满足。“现在我们镇的债务是越还越多，没人能说清镇里到底欠了多少外债。”徐晓波介绍说，上世纪90年代，因为各种原因，豫灵镇负债仅本金就多达9000多万元。

　　有关资料显示，豫灵镇负债本金为9139万元，其中，欠金融机构贷款3424万元，应付工程款4388万元，干部集资702万元，镇办八大公司负债625万元。

　　有关部门调查后认为，自1994年起，豫灵镇几任领导班子脱离当地经济发展实力，大举外债，盲目铺摊子上项目。在“敢借钱、敢花钱才能挣钱”的错误思路引导下，四面开花，大搞基建，高档宾馆就建了四五家。

　　据徐晓波介绍，2004年，灵宝市人民政府曾作出会议纪要，要求豫灵镇政府每年要从财政中至少拿出100万元用于还债。但是，如果按照这个还款速度，豫灵镇至少需要一百年才能还完历史欠账，这还不包括由此产生的利息。

　　徐晓波表示，这个还款标准也会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逐步提高，两年来，豫灵镇先后拿钱偿还债务，特别是2007年，豫灵镇政府一年还款200万元。

　　虽然，豫灵镇2007年的公开财政收入是5050万元，但徐晓波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供我们镇政府支配的仅有300万元左右。”徐晓波说。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豫灵镇政府却被当地检察机关查出有小金库200多万元。

　　对此，徐晓波的解释是，那200多万元并不能算是小金库里的钱，主要是当地检察机关盖办公楼缺少资金。

　　记者手记

　　不一样的痛

　　跨越十多年的债务让王振梨难以承受，他希望有种神奇的外力突现在眼前。

　　十多年里，他求助过很多人、很多部门，但所有的承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苍白无力，特别是法院判决书下来后，满怀希望的王振梨又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之中。

　　而作为豫灵镇政府主管债务协调的镇长助理，徐晓波也有一种无法名状的尴尬，当一个个有着这样和那样困难的债主和他面对面时，他觉得自己很单薄，也很无奈。

　　徐晓波向记者说了很多“要说，这句话不该我说”，对此，从业十年的记者能理解。

　　徐晓波所讲的无外乎债务形成的久远和难以具体考证；无外乎这么多债主，不能仅仅考虑王振梨一个债主的利益，否则，将引发很多债主的不满。所以，无论是针对王振梨个人的还款计划还是2008年豫灵镇的年度还款计划，徐晓波都不愿意公开透露。